“叔父說得是,”裴文宣溫和有禮,“都是族人,日後還要舒服多多照顧。”
裴禮賢笑起來,如今接了裴文宣的好處,裴文宣不僅隻字不提,還處處給了台階,以免掃了他的麵子,不過幾句話之間,裴禮賢對裴文宣已是極為喜歡,後悔當初沒有多關照注意這個侄兒一下。
兩人寒暄過後,裴文宣便告退回去,回到牢獄裡,就聽李蓉同藺飛白道:“你隻需要把實話說出來,不要隱瞞,謝蘭清該有什麼懲罰,就受什麼懲罰,這就足夠了。雖然你刺殺我,但我還是會像父皇稟報,說你將功抵過,讓他撤了你的懲罰。”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聲音,站到李蓉身後,藺飛白神色不變,隻道:“殿下不會又利用我吧?”
“這你放心,”李蓉笑起來,“我之前利用你,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如今你不利用我了,我自然也就不會主動利用你。”
“你們這些華京人的話,我一句都不信。”藺飛白冰冷開口,上官雅冷笑出聲來:“那你信誰的話?”
“但是指認謝蘭清,我願意。”
得到這個回應,李蓉也放下心來。這一次,她算是真的拿到謝尚書的證據,可以把他從高處踢落。
李蓉站起身來,點頭道:“你願意就好,那我先走了,預祝藺公子早日出獄。”
李蓉說著,往外走了出去,裴文宣跟在她身後,上官雅也跟著李蓉往外走,走到半路,上官雅才想起什麼,她轉過頭來,從袖子裡拿出一副葉子牌,放到了牢裡,揚了揚下巴,安撫道:“你也彆太難過,打打牌,日子很快就過了。這世上高興的事多得很,犯不著為了幾個不相乾的人氣壞了自個兒。”
藺飛白沒理她,上官雅“嘖”了一聲:“不識好人心。”
說完,上官雅便轉過身,跟上了李蓉:“唉,殿下,你等等我啊,彆走這麼快啊。”
上官雅的聲音走遠,藺飛白猶豫了片刻,才到了牢獄邊上,他深處手去,握住了那幾張葉子牌。
葉子牌是上官雅自己畫的,她畫技承襲名師,畫幾張葉子牌,不僅技藝精湛,還做了不少創新。
例如給畫麵上的武士頭頂帶個花冠,又或者在文人手上加個鳥籠,藺飛白靜靜看了片刻,不屑嗤笑了一聲,然後將葉子牌收起來,揣到了懷裡。
上官雅追著李蓉和裴文宣跑出來,李蓉轉頭瞧她:“你給他留了什麼東西?”
“一副葉子牌,”上官雅擺了擺手,“免得他無聊。”
“你倒是體貼。”李蓉笑起來,上官雅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怪可憐的。”
“行吧,你現在去哪兒?”
“我回家,殿下呢?”
“我回公主府,送你一程吧。”
李蓉說著,便領著裴文宣和上官雅上了馬車。
等上馬車後,裴文宣給兩個姑娘倒了茶,上官雅坐在一邊,想了想,終於道:“殿下,你猜藺飛白的娘為什麼這麼矛盾啊?又教著藺飛白恨謝蘭清恨一輩子,又在最後讓藺飛白幫著謝蘭清,這是圖什麼?”
李蓉笑了笑,抬眼看上官雅:“你死過嗎?”
“我怎麼可能死過?”上官雅驚訝出聲,“殿下,這世上沒誰死過。”
李蓉和裴文宣相視一笑,李蓉緩聲道:“我猜想,藺飛白的母親,恨了謝蘭清一輩子是真的,可是也是因為愛,才會恨。所以臨死之前,一直等著他。等來等去,等到最後一刻的時候,其實來與不來,都無所謂了。”
“人死的時候,其實最多的不是恨,而是這人生裡最後的美好。”
李蓉緩慢笑起來:“你看,藺飛白的母親,說她欠謝蘭清三個要求。其實這個故事我聽過,當年謝蘭清和江湖俠女藺霞偶遇,兩人一見鐘情,當時謝蘭清救了藺霞,藺霞許諾謝蘭清,可以滿足他三個要求。”
“謝蘭清第一個要求,是希望藺霞留在他身邊。”
上官雅有些詫異:“那當年謝尚書,倒還挺浪漫的。”
“謝蘭清第二個要求,是希望藺霞離開他身邊。其實藺霞後來並沒有衣服謝蘭清,她是和自己師妹一起在秦曲山建立了七星堂。謝蘭清知道,但一生沒去見過她。”
“可能是聽說她有孩子了吧。”上官雅想了想,“以為她有新的人生了?”
“這三個要求,是他們的開始,我想,藺霞死之前,想到的應該也是謝蘭清的好。她不恨了,她希望這份感情,能以最美好的姿態結束。而她不恨之後,就會清楚意識到,藺飛白始終是謝蘭清的兒子,她希望藺飛白能和謝蘭清能夠有個良好的關係”
“這樣說來,我大概也能理解一二。”上官雅點著頭,“藺飛白這人吧,還真有些可憐。”
“窮人都可憐。”裴文宣適時開口,“他已經算不錯了。”
上官雅點頭:“的確,這世上最大的悲哀,便是貧窮。生老病死是上天給的,而貧窮,卻總要懷疑自己。”
“像是在蛛網之中,明明被粘著,卻總想,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所以掙脫不開。”
幾人說話間,馬車便到了上官府,上官雅朝著兩人行禮,笑道:“明日見。”
說著,上官雅從馬車跳了下去。等馬車裡隻有兩人後,裴文宣轉頭,看向李蓉:“其實我很好奇,你死之前,看到的是什麼?”
“那你呢?”
李蓉挑眉,裴文宣回想了一下,緩聲道:“是那年新春,我和你一起過年,放煙花的時候,我們兩一起站在長廊上,你叫我名字讓我回頭。”
裴文宣說著,就笑起來:“我一回頭,你就踮著腳尖,捧著我的臉親了上來。”
“然後你問我,能不能每一年都和你一起看煙花。”
“我答應了。”裴文宣低頭,端了一杯苦茶,“可惜你毀約了。”
“今年再看一次吧。”
李蓉突然開口,裴文宣抬起頭來,有幾分詫異,李蓉轉過頭去,笑著看他:“今年我陪你一起看煙花。裴文宣,你答應我一件事,”李蓉說著,湊上前去,裴文宣垂眸看她:“什麼?”
“這輩子,我們許給對方的諾言,要麼不開口,要麼就守約到底,好不好?”
“好。”裴文宣笑起來,啞著聲道,“誰都不要毀約。”
“拉鉤?”李蓉抬起小指頭來,裴文宣看李蓉的模樣,覺得她幼稚,可這份幼稚,因為是李蓉,也變得可愛起來。
他抬起手,勾起李蓉的小指。
“一百年,不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