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終究還是帶了幾分少年氣性,回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刺了李明一下,就差直接告訴李明,就肅王蠢樣當不上皇帝,彆白費心思了。
李明聽出李川話語裡的機鋒,他麵色立刻沉了下去,柔妃見狀,趕忙道:“陛下,您也彆光顧著說話,孩子準備了這麼久的禮物,該看一下呀。”
“對對對。”李明得了台階,回過頭來,也不再理會李川,笑道,“諸位愛卿,華樂公主與肅王為賀新年,與諸君同樂,特意準備了一場盛舞。去吧,”李明看向華樂,“小百靈鳥。”
華樂朝著李明行禮,便走到肅王邊上,同肅王一起上台。
李誠上了舞台,解開了外衣,便露出自己身上的勁裝,這一身勁裝是西北士兵練武的衣服,寓意著他此刻就是西北士兵。
而後他去取了劍,在台上挽了個劍花,李明立刻鼓起掌來,大聲道:“好!”
李蓉笑著敲著扇子,看得饒有趣味,所有人都被台上吸引,不得不說,李誠這劍花挽得極好,一看就在此道上頗有天賦,也不怪李明開心。
裴文宣湊過去給李蓉填酒,小聲道:“殿下不覺不悅?”
“有什麼不悅?”李蓉轉頭輕笑,用隻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這在大街上看是要給錢的,現在不用給,還不多看幾眼?”
裴文宣就知李蓉這嘴饒不了人,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李誠挽完劍花,得了一大片喝彩,他挺起胸膛,顯得十分驕傲。
華樂站到舞台一邊,同李明道:“父皇,今日我演奏這曲子,是‘平川入陣曲’,此曲失傳百年,兒臣查閱古籍,也隻得半卷殘卷,前些時日偶然聽得蘇侍郎為誠弟演奏此曲,才將下半卷記錄下來。今日為父皇獻上此曲,還望父皇喜歡。”
又是這種暗暗炫耀自己驚人才華的謙虛,李蓉感覺自己已經乏了。
她側過頭去,同裴文宣低聲道:“他們怎麼還不開始?”
“耐心點,估計還有重要的事兒沒說。”裴文宣拍拍她的手,他話音剛落,就聽華樂道,“不過兒臣隻有長笛,若無琴聲相伴,未免太過單薄,若蘇侍郎不嫌棄,”華樂轉頭看向坐在席間神色平靜的蘇容卿,“可願為我伴奏,為父皇共獻此曲?”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看向了蘇容卿,而裴文宣下意識就看向了李蓉。
李蓉察覺裴文宣看他,奇怪回了眼神,兩人就在眾人都盯著蘇容卿的時候,靜靜對視。
蘇容卿沒說話,華樂撐著笑容:“蘇侍郎?”
華樂這一聲喚,到喚醒了李蓉的神智,她算是明白華樂今晚的目的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蘇容卿啊!
華樂這樣的身份,就算是公主,也很難嫁入高門。不想柔妃和華樂心裡知道正常情況下華樂嫁不進去,於是就選了一個不正常的路子。
而如今不受李明排斥,又出身高貴的世家裡,最好的未婚對象,就是這個明白著要繼承蘇家的蘇容卿。
李蓉一時有些驚詫於華樂的胃口,不走尋常路,就真的直接步雲霄。
隻是她也不可能放著華樂去嫁入這樣的高門,於是不等蘇容卿答話,李蓉便立刻站了起來,直接道:“妹妹何必勞煩蘇侍郎。”
李蓉一開口,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裴文宣盯著她,神色有些冷。
李蓉不敢看裴文宣,她直接從小桌後走上台上,沒給華樂任何反駁換人的機會,笑著道:“其實《平川入陣曲》也並非徹底失傳,隻是許多名師不願意傳授普通弟子,恰好,我也曾同一位名家學過。妹妹需要伴奏?姐姐幫你呀。”
說著,李蓉往古琴麵前優雅席地而坐,紅色的衣衫本就奪目,而李蓉又生得國色天香,氣度非凡,她未曾收斂氣勢,華樂往她旁邊一站,便像是侍女站在她身後,讓人注意不到半分。
華樂意識到眾人目光不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小步往李蓉旁邊挪遠了些,她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裡,不想在對比下顯得太明顯。
李蓉見華樂偷偷往旁邊挪,她抬起眼來,笑道:“妹妹,你再往邊上走點兒。”
“嗯?”
華樂有些茫然,李蓉抬手往台邊上一指,優雅道:“再走幾步,直接下台,留姐姐一個人表演,也無妨啊。”
李蓉說了這話,周邊立刻便有了隱約的笑聲,華樂有些難堪,勉強笑道:“姐姐說笑了,開始吧。”
華樂說著,轉過頭去,將玉笛放在唇邊。
李蓉垂下眼眸,抬手將琴弦一撥,緊張的開場旋律便傳了出來。
李誠握住劍,擺出了一個起勢,然後大喝了一聲,便隨著樂律表演起來。
柔妃這個人,能走到這個位置上,自然有獨道之處。雖然出身寒門,但柔妃的品味卻不差,例如這平川入陣曲,便選得又貼合李明心意,又的確能將一個人在樂器上的駕控能力展現到極致。
這曲子開始就十分緊張,而後逐漸越發激烈,曲調一路推高,沒有半分間歇,仿佛是手持利刃揮砍殺入敵軍,一路廝殺得酣暢淋漓。
一個人的曲子往往代表著這個人所有的心境,柔妃選的曲子沒錯,而華樂技藝也勉強能跟上,若無對比,華樂還算不錯,可如今李蓉在,一切便不一樣了。
這首曲子,是李蓉在戰場學的。
上一世李川多次北伐,李蓉曾親赴前線,這曲子是蘇容卿在前線交給她的,她曾在城樓演奏此曲,以激士兵氣勢,她的境界相比,頓時便顯得華樂笛聲單薄軟弱,索然無味。
華樂也察覺到了這中間的問題,她心中不由得慌了神,這一慌便讓她氣息亂了,再跟上李蓉的琴聲,便顯得越發困難。
李蓉琴聲越發激昂,似如廝殺到關鍵時刻,而這時華樂的低聲已經完全跟不上,隻能是勉力追隨著,便讓這琴聲顯得有些孤獨起來。明明到了最好的時候,卻總差了點什麼。
便就是這時,蘇容卿在人群中默然起身,朝著挨著自己最近的樂師隊伍方向徑直走去。
而他對麵一排的裴文宣也站起身來,往自己這一麵的樂師隊伍走去。
蘇容卿一麵走,一麵脫下外衣,隨後來到大鼓前,將衣衫放在鼓架上,低聲道:“借用。”
說著,他從鼓師手上拿過鼓槌,猛地砸了下去!
鼓聲和李蓉的琴聲混淆在一起,密集的鼓聲,激昂的琴聲,一瞬之間,李蓉仿佛回到了當年城樓撫琴,蘇容卿作鼓相伴的刹那,李蓉詫異抬頭,便就是這一刻,一聲二胡聲急促又蒼涼的二胡聲猛地插了進來。
那二胡聲與琴聲鼓聲相比都要慢上許多,顯得格格不入,但正是因為這種格格不入,才和原本的音調越發明顯的區分開來。
李蓉抬眼,便看見對麵的裴文宣坐在樂師隊伍中,正一手按在二胡弦上,一手流暢有力拉著琴弓,頗為挑釁看著她。
李蓉用餘光看見他旁邊緊捏著嗩呐、鬆了口氣的樂師,她心裡清楚知道――
要不是搶不到嗩呐,也許現在響起來的,就不是二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