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1 / 2)

長公主 墨書白 28355 字 9個月前

康興十八年三月十七, 裴文宣領到了人生第一道聖旨。

那時候他剛從廬州守孝歸來不過一年,剛被從小定親的秦氏退了婚, 還在刑部當著一個小官,按理來說,不可能碰到聖旨這種東西,但沒想到,也不知皇帝是看中他哪一點,突然就決定將他的掌上明珠、整個大夏最尊貴的公主――平樂殿下,賜婚於他。

於是一道聖旨驟然落到裴家, 他在渾渾噩噩中接了旨, 便被定下了命運。

接旨那天晚上,他沒睡著, 躺在床上,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在夜裡抱著自己, 看著月亮,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和好奇。

他從來沒看清過平樂殿下的長相。

也從未與她有過任何交集。

對她的印象,都來源於彆人的傳說, 聽說她蠻橫驕縱,動則打人,囂張跋扈,可怕至極。

就這麼一個人,突然就要成為他妻子, 而他還沒有任何拒絕的辦法。

他本來還打算再去秦家看看,秦家退了他的親, 這事兒是他二叔一手操辦,他總覺得有那麼些不對, 如今卻什麼都不用管。

他的命運,他的婚事,已經被彆人決定了。

這種事,令人很不舒服,然而更不舒服的,就是第二天早上,當他打開門時,就看見院子門口,站了滿滿當當一批人。

這批人是宮裡來教他規矩的。

說是學規矩,但其實不止是規矩,這批人過來,第一件事,就是驗身。

他從上到下都被驗了遍,確認沒有問題後,才在這群奴才低笑裡穿上衣服,走出屋裡。

而後他就開始學習駙馬守則,從和公主問安,到與公主行房,都有詳細的規定。

這樣繁瑣的禮儀,讓他還沒見李蓉,便心生厭惡。

心想著,這樣萬千寵愛長大的公主,脾氣得多大,多不好。

可是再如何不好,那都是公主,都是嫁給他的人,他也隻能尊著規矩學了。

等到了成婚那日,這種厭惡,又多加了幾分不安。

他父親沒有其他孩子,按照禮製,該由他的兄弟替他來宮門前迎親,可他沒有可以信任的兄弟,這麼大的事兒,他就隻能自己來。

為此他做了一篇文采飛揚的《引鳳詞》,企圖遮掩他的狼狽。

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站在宮門口迎接李蓉時,他還是多了幾分莫名的害怕。

他開始擔心,自己來迎親,不合規矩,李蓉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打他。

李蓉打了一次,以後會不會經常打他罵他?

其他都可以忍,但若李蓉打他罵他,他又如何忍?

他心裡幻想著李蓉的可怕,心緒難安,渾渾噩噩等著,就聽有人宮門緩緩打開,而後他就看見了車攆緩緩而來,女子身著嫁衣,手持金色團扇,當著自己的臉,跪坐在車簾之後,從宮門中緩緩出現。

沒有傳說中的凶神惡煞,沒有想象中的醜陋非常,坐在車簾後的女子,甚至呈現出了一種超出常人的美,哪怕是隻露出一雙眼,都讓裴文宣看得有些呆了。

好在他很快收斂心神,在眾人麵前故作鎮定,拉開長卷,為李蓉念了那首《引鳳詞》。

他文采非凡,念完之後,周邊儘是掌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就忍不住抬頭往車攆看了一眼。

於是就恰好看到姑娘也在偷看他,一雙滿是好奇的眼落在他臉上,兩人稍一對視,又故作鎮定挪開。

隻有裴文宣心裡知道,自己看上去平靜,心跳卻奇怪的有些快。

《引鳳詞》大獲成功,倒也算給這場婚事開了個好頭,他翻身上馬,領著李蓉往公主府去。

等到了公主府,他同李蓉拜天地。

他偷偷抬眼看姑娘的容貌,姑娘的扇子卻擋得很好,終於在彎腰之時,露出一點點模樣,然而也就是那時,他就被公主頭上的發冠紮了一下,紮得頭皮發疼。

可他不能喊出來,隻能生生忍住,同李蓉完成夫妻對拜。李蓉似乎也察覺了他被發冠紮了的事實,抿著唇,壓著笑,一雙眼裡全是笑意,漂亮非凡。

尚未卻扇已是如此,等到扇子挪開,姑娘坐在床邊,半分羞怯半分好奇抬頭看他,他便根本說不出話了。

他一時也不記得自己見李蓉之前那些煩悶,和李蓉喝了交杯酒,遣散下人,獨留兩個人在房間後,便什麼都不敢做了。

兩個人各自坐在床頭,李蓉不好意思說話,裴文宣也不敢開口,坐了好久,李蓉才低聲開口:“郎君還不歇息嗎?”

聽到這話,裴文宣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兒。

他自然知道歇息是什麼,他站起身來,按照規矩所說,恭敬道:“請容微臣為殿下卸發。”

李蓉紅著臉點頭,裴文宣便跪到李蓉身後,替她取下發冠。

他做這些時,手一直控製不住有些抖,李蓉乖巧低著頭,好似完全不知道他的緊張,反而是自己緊緊捏著衣角,看上去緊張得不行。

發現李蓉也緊張,裴文宣到有些放鬆了,想起李蓉如今年不過十八,算來他還年長兩歲,他當是兄長,好好照顧才是。

心裡這麼想著,他便鎮定下來,等替李蓉卸了頭發,他又打了水,替李蓉卸妝,等做完這一切,到最後一步,他看著坐在床邊的姑娘,好久後,才跪在地上,啞著聲音,恭敬出聲:“請容微臣為殿下寬衣。”

李蓉完全不敢看他,她扭過頭去,看著窗戶,低低出聲:“嗯。”

這一次他再如何安慰自己,都控製不住手抖。

他一件一件脫了她衣服,而後脫了自己的衣服,放下床帳。

兩個人在床帳裡後,靜靜躺在一起,好久後,李蓉輕輕拉住他,低聲問他:“郎君還不歇息嗎?”

裴文宣心頭一緊,他感覺到他們身下墊著的方巾,也知明日會有很多人等一個結果。

他心裡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可是當他轉過身,看見李蓉的眼睛,他突然又覺得,這種難受消失無痕。

他看著李蓉,好久後,認真開口:“殿下願意嗎?”

李蓉聽到這話,似是有些害羞。

“若是郎君,”她聲音很輕,“自是願意的。到不知,”李蓉抬起眼來,有那麼幾分忐忑,“郎君可是有其他顧慮?”

她的眼睛很明亮,帶了些少女的嬌媚溫柔,像是雨後晴空,看的人心都軟了起來。

裴文宣凝視著她,那一刻,他突然就有了認命的衝動。

李蓉也是被賜婚的人,終歸也是受害者,他既然違抗不了皇命,那也不必辜負這個姑娘,好好在一起一生,也好。

他心中像是被什麼蠱惑,不由得湊了過去。

青澀親吻,而後觸碰。

做的時候他很緊張,就怕弄疼了她,姑娘環著他的脖子,貝齒咬唇,稍稍搖頭,他就覺得心裡發緊。

兩人折騰了一夜,前期算互相折磨,等後麵就有了些趣味。

隻是李蓉第一次,他不敢做得太過,見有了血染了白巾,他便咬著牙問她還要嗎。

李蓉睜著迷離的眼抬眼看他,他喉間發緊,李蓉瞧著他,隻問:“你難受嗎?”

“不難受。”

他違心說著假話:“全看殿下。”

李蓉不說話,她瞧著他,好久後,她伸出手,抱住他,隻低聲道:“我沒事,郎君請便。”

就這麼一句話,裴文宣突然就覺得心防全線崩塌,他沒有繼續,隻低頭親了親她,溫和道:“我怕殿下疼,殿下好好休息。”

兩人互相體貼,等到了第二日,裴文宣早一步醒來,他一醒,李蓉便醒了,裴文宣按照規矩跪到床邊,行了個大禮:“殿下晨安,千歲萬福。”

李蓉有些迷茫,她一雙眼定定看了裴文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後笑道:“又沒人看著,你做這些做什麼?”

“這是規矩。”

“你我是夫妻,”李蓉趴在床上,枕著手臂瞧著他,“又不是君臣,要這麼多規矩做什麼?郎君請起吧。”

裴文宣猶豫了片刻,李蓉輕聲道:“郎君不願?”

“倒也不是。”裴文宣做下決定,她想與他做夫妻,那就做夫妻就是,於是他起身來,照顧她起床。

李蓉並不是他想象中那麼驕橫的人。

甚至於,她還十分溫柔體貼,帶了些小女兒家的嬌氣,又多了幾分常人難有的聰慧。

他們一起在外遊玩,行閨房之樂。

她在家文雅,但骨子裡卻有些瘋鬨。

有一天夜裡,她告訴他,她在宮裡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逛過花燈節,他聽著就有些心疼,七夕那日,便帶她出了宮。

她在街上跑跑跳跳,像一隻靈動的鳥,甚至還換上了波斯舞姬的衣衫,混在人群中,看得人挪不開目光。

她有動,也有靜。

她喜歡他寫的字,偷偷拿了他的字來臨,他走到她身後,看她臨了半天,始終不得其形,他便忍不住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教你。”

李蓉手上一頓,便紅了耳根,低頭輕輕應了一聲。

嗯。

那麼小小的一聲,就抓在他心上。

又甜又癢。

其他什麼也沒多想,隻覺得這姑娘可愛極了。

那時候正是上官氏如日中天之時,他當了李蓉的駙馬,上官氏是不喜的,畢竟他出身寒門,身份卑微,但既然已經娶了,上官氏也不忍讓李蓉當個九品小官的妻子,於是承蒙上官氏的關照,他從九品直躍六品入禦史台,也不過就是朝夕之事。

可他不傻,他清楚知道,上官氏讓他入禦史台,這個橄欖枝一旦接了,就意味著加入了這朝堂上的奪嫡之爭。

他其實看得明白,李明心屬李誠,李川家族龐大,早晚是要敗的。

所以他被上官旭叫去詢問之後當天,他一直待在書房裡沒睡,想了大半夜,等回到房間,一看見李蓉。

他就覺得,自己白想了。

他終歸是李蓉的丈夫,李蓉拋不下李川,他就不可能拋下李川。

於是等到第二日,他便答應上官旭,進了禦史台。

加入了朝堂上的紛爭,他便不能鬆懈,從進禦史台後,他便十分努力,上下結交權貴,手上的事兒總是超出預期完成。

為此他早出晚歸,李蓉也沒有半分抱怨。

有次他喝酒喝得多了,怕吵醒李蓉,自己躺在小床上睡,睡到半夜乾嘔不止,最後嘔出血來,等醒過來時,他便感覺有人點了燈,他一回頭,就看見李蓉氣勢洶洶站在他麵前,喝了一聲:“回去!”

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原來李蓉也有脾氣。

脾氣還挺大。

他低聲道歉,李蓉似是有些難過,她打水給他的時候,裴文宣小聲道:“我錯了,日後不喝那麼多。你彆生我氣了。”

“我不是生你氣,”李蓉沙啞著嗓子,“我是氣我自個兒,氣我自個兒沒本事。”

但他知道她不是沒本事,她本事大得去了。

那時候新婚燕爾,感情算不上最好,但也是攜手並進。

直到八月初,宣布了李川成婚的消息,他再一次聽到秦真真的名字。

李蓉當時和他閒聊著,說著皇後上官h挑選的人選:“母後這次選了五個姑娘,兩個寒門,你彆瞧是寒門,手裡握著軍權,給川兒,也是個助力。”

寒門,軍權,裴文宣聽到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安,不由得多問了句:“誰?”

“有一個你可能認識,是你父親故交的女兒,叫秦真真。”

李蓉說得漫不經心:“她身份低了些,母後想讓她當側妃,前些時日宣進宮裡來見了,聽說其他都好,就是有點太直。”

裴文宣聽不進去,他明白,秦真真的脾氣,豈止是直?

他心裡一時有些發慌,隻道:“她哥呢?”

“還在邊關呢,她家裡做的主。”

李蓉隻當他關心故人,隨意道:“這事兒也定下來了,很快就宣布,希望川兒這次婚事順利吧。”

裴文宣沒說話,他發著呆,李蓉轉過頭來,覺得他有些奇怪:“文宣?”

“哦,”裴文宣收回神,隻道,“沒事。”

畢竟也與他無關了,算不上什麼事。

秦真真的事在他腦中不過一閃而過,倒也沒有多想,他和李蓉繼續過他的日子,也不覺時光流逝。

就隻一路聽聞李川成了婚,偶爾聽說李川後宮有些鬥爭。

他都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他從李川府邸出來,被秦真真的下人攔了去路。

“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姐吧公子。”

裴文宣聽到求救,趕忙去見了秦真真。

她患了風寒,高燒不止,早已經燒迷糊了。

她因救人落水,被反誣推人,被責罰之後生病,沒有藥,也沒有大夫。

見故人如此,裴文宣哪裡放心得下?秦臨不在,他自然就照看著,當即想了辦法,給她弄了藥,找了大夫。

做了一切後,他又覺得有些不妥,不知哪裡來的心虛,讓他囑咐了那個下人:“莫要同你家小姐說我來過,就當是你請的,傳出去,於我於她,都不好。”

下人趕忙應聲,裴文宣安排好一切,從太子府回來。回來時候,便見李蓉正等著他吃飯,她特意讓人準備了薑湯,說是怕他受寒。

“你今日在川兒那裡呆的時間長,”李蓉笑,“他是個火神轉世,一向少置炭火,我怕你冷著。”

裴文宣不知道為什麼,心跳驟然加快,他低了頭,應了一聲“嗯。”

不知道秦真真的處境,倒也算還好。

如今知道了她的處境,裴文宣便覺有些難以放下。

他們自幼相識,他深知秦真真的脾氣,落到如此地步,他心裡便有些難安,幫了第一把,他咬咬牙,便幫了第二把。

刻意將李川引到了秦真真麵前,製造了他們的偶遇,一來二去,秦真真終於入了李川的眼,日子過得好些。

而這些時候,李蓉開始四處問診。

他們在一起已近一年,李蓉肚子始終沒動靜,她不由得有些憂慮。

她不敢告訴裴文宣,而裴文宣慣來不在意這些,也沒察覺她的異樣。隻是偶然發現她在喝藥,問了一句,她便答:“是些美容的方子,聽說能長得更好看一些。”

裴文宣聽了就笑,隻提醒她:“莫要亂吃這些,讓太醫驗驗,吃壞了就不好。”

李蓉吐吐舌頭,像個孩子似的。

秦真真日子好過起來,裴文宣也就放了心,想著日後就看她造化,也不必管了。

誰曾想,立秋的時候,宮裡為慶賀太後生辰舉辦了宴席,文武百官受邀,李蓉同他一起出席,還在席上,他就得了消息,秦真真被人下了藥,關在了偏殿。

宮裡這些手段,誰不知其中齷齪,裴文宣聽得這話,便知秦真真的處境。

不救,秦真真今日就完了。

救……

裴文宣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就有些慌亂。

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他總是要救人的。

於是他算了時間,借由出恭的理由退席,而後急急趕往偏殿,想把人先救回來。

李蓉在席間正和人喝著酒,就發現裴文宣不見了蹤影,她心裡莫名有些不安,沒有一會兒,她不由得多問了童業一句:“駙馬呢?”

童業一時有些慌了,這慌亂落在李蓉眼裡,李蓉頓時冷了臉色,她領著童業出了大殿,壓低聲:“駙馬呢!”

童業當即跪了下去,將事情都招了,李蓉聽到這話,深吸了一口氣,提裙就跑。

她一路狂奔到偏殿,一把推開了大門,隨後就見裴文宣站在床邊,床上躺著一男一女兩個人,裴文宣聞聲回頭,見到來人,頓露出震驚之色。

“蓉蓉……”

“閉嘴。”

李蓉沒有多說,隻道:“你出去。”

“可是……”

裴文宣話沒說完,就聽外麵得腳步聲,李蓉臉色大變,立刻上去將那男人往下拖。

裴文宣沒反應過來,李蓉低喝了聲:“看著做什麼!快來拖,你狠狠把他打出痕跡來。等一會兒就說你來找我,發現這個登徒子在門口鬼鬼祟祟,你就把他打暈了,知道嗎?!”

說完,李蓉就朝著這男人臉上一陣狂踩,而後拿著香爐狠狠一嗅,就倒在了床上。

她剛剛倒下,門便被人猛地踢開,正是太子側妃之一江氏,帶著李川和上官h站在門口。

眾人看見屋裡的場景,所有人都愣了,李川最先反應過來,急急衝進去,扶起李蓉:“姐?你怎麼了姐?”

裴文宣聽到這聲喚,趕緊反應過來,按著李蓉的話說了,上官h臉色霎時極為難看,宮中什麼事兒她沒見過,立刻明白是江氏算計秦氏牽連了李蓉,抬手就一巴掌扇在了江氏臉上,隨後迅速吩咐封鎖了消息。

她不會讓李蓉名節受到半點損害。

這出鬨劇隨著李蓉的清醒戛然而止,李蓉似是累了,提前和上官h告退,便領著裴文宣回去。

回去的路上,裴文宣覺得很慌,他心裡有些怕,又有些酸。

李蓉坐在馬車裡,她麵上沒有半點表情,和平日與他玩笑打鬨那個姑娘截然不同,她坐著不說話,帶了幾分公主與生俱來的高貴。

等下了馬車,他先下車接她,可她卻當他不存在一般,徑直就走了過去。

這種被忽視得感覺讓他心裡有些反酸,他想解釋,又沒法解釋。

解釋什麼呢?

救人是他要救的,李蓉也的確被牽連,他有什麼好解釋?

那天晚上的事,他記得很清楚。

她問他,他和秦真真什麼關係。

他說,他放不下她。

不是喜歡,也不是不喜歡,是放不下。

其實在過去那麼多年,誰問他和秦真真什麼關係,他都會答,青梅竹馬,心悅之人。

然而那一次,他麵對李蓉,他說不出口。

可李蓉容不得半點沙子,於是他的妻子,他的蓉蓉,他的李蓉,親口和他說了和離。

他不肯,他們就從和離,變成了盟友。

那時他還並沒有真正意思到盟友是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內心深處,李蓉永遠是他的妻子。

他接受了她的提議,當天晚上,他們就開始分床睡。

他睡在小榻上,李蓉睡在床上。

那一晚他心裡梗得疼,他有些想去求和,可他也不知道該求什麼。

他隻記得李蓉說的話,反反複複回蕩在他心裡――

這一場指婚,其實你我都沒選擇,我們都是為了權勢,其實說起來,並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你心裡有人,我心裡也有人。

她心裡有人,有誰呢?

她心裡有人,他不當耽誤她,更不該喜歡她。

喜歡她,就代表著他終究還是聽從了皇權,連自己的心都守不住。

喜歡她,她終歸也不喜歡自己,到頭來怕是一片傷心。

喜歡她,自己當年對秦真真的喜歡,又算什麼呢?說過要喜歡一個人喜歡一輩子,說過要照顧秦真真,回頭不過一年就移情彆戀,自己算什麼東西?

他滿腦子渾渾噩噩,心裡就憋得發慌。

等第二日醒來,他看李蓉沒事人一樣坐在鏡子前畫眉,他低低出聲:“我幫畫吧。”

“不必了。”李蓉抬頭笑笑,“我不喜歡其他男人為我畫眉。”

其他男人?

他怎麼算其他男人呢?

這一句話讓裴文宣心裡發疼,他知道李蓉是在賭氣,他脾氣也上來,便扭頭出了門。

打從那天開始,兩人便各自睡著一張床。

他有時也想討好她,結果就發現,李蓉其實不止有溫和良善,更有咄咄逼人。

他的示好,要麼換來她的冷漠,要麼就是蔑視,甚至於偶爾她會瞧著他送的東西,輕聲說一句:“惡心。”

縱使是他有錯,可他也是個人,三番兩次下來,便也有了脾氣。

他一開始冷戰,不同她說話。

她也沒事人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在一起出席的公共場合,她會主動挽著他的手,好似他們感情很好。但人後裡,她又冷著一張臉,什麼都不見。

有一天她出了門,半夜都沒回來。

他找瘋了,等半夜她一個人回來,她失魂落魄,似是哭過。

他有些慌了,不由得問她:“你怎麼了?”

李蓉抬眼,她盯著他,好久,都沒說話。

等第二天他下朝回來,就發現她搬去了其他房間。

他讓人去查,才知道,李蓉讓人去查他和秦真真了。

他聽這件事,覺得她無理取鬨,又知是自己理虧。他不知該怎麼辦,隻能在童業問他怎麼辦事,啞著嗓子道:“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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