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唇女郎再度點點頭,像是鼓勵又像是肯定:“非常好看,跟你的膚色還有身上的衣服都特彆搭。”
陳鳳霞知道自己應該笑一笑,然後衝對方說一聲謝謝。她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這樣簡單的道理她當然懂。
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她隻能落荒而逃。
太丟臉了,她知道自己丟臉丟到家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前頭在人家的汽車後視鏡前搔首弄姿地塗口紅丟臉;還是人家跟自己說話之後,她連保持最基本的禮貌應答都做不到,隻能逃之夭夭更丟臉。
陳鳳霞推著自行車,慌慌張張進了校園。
直到傳達室的看門大爺提醒她得登記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正撲通通跳個不停。
她停下車,朝著車子的方向喊了一聲:“謝謝!你也很好看。”
其實按照距離來看,她喊破了喉嚨,估計對方也聽不到。
陳鳳霞都說不清楚,她究竟是還給那個戴著墨鏡的烈焰紅唇女郎聽的,還是喊給自己聽的。
看門大爺莫名其妙,感覺現在的家長都奇奇怪怪。
陳鳳霞倒是恢複了鎮定自若,直接在到訪表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工工整整寫下四年級(3)班,鄭明明。
她是來給自己的女兒開家長會呢。
看門大爺隻點了停車場的位置,當然是自行車棚,整個學校包括校長在內,都沒有人開小汽車。
陳鳳霞停好了車子,上了鎖,就朝教學樓方向走。
學校空間有限,各個年級隻能輪流舉辦家長遊校園的活動。
今天輪到四年級,三個班級的班主任已經站在花壇前,準備迎接自己班同學的家長。
陳鳳霞走到老師跟前,才突然間意識到尷尬。
她不知道誰是自己女兒的班主任啊。
9月份開學的時候,她是帶著女兒到學校報名了。但收費是學校財務室統一繳費,交了錢就去總務科領書。
然後明明自己去班上報到,她這個媽惦記著生意,壓根都沒想到跟去找班主任打聲招呼,就迫不及待回家去鹵肉皮了。
現在好了,作為四年級小學生的家長,陳鳳霞居然不認識自己女兒的班主任。
她這個媽當的,實在是不稱職啊。
陳鳳霞正琢磨著要找誰,旁敲側擊的打聽一聲,四年級(3)班的班主任究竟是哪位;走廊上就響起了女兒響亮的聲音:“媽,你來了!”
她的運氣實在不錯,出現在校園的時候剛好碰上了女兒下課。
班上關係好的女生跟著鄭明明一塊兒出教室。看到陳鳳霞的時候,好幾個小姑娘都喊了起來:“鄭明明,這是你媽嗎?”
騙人吧。
她們又不是沒見過鄭明明的媽。上次她媽媽不是到校門口來接她放學嗎?
那個時候她媽還不是這樣呢。
這麼年輕這麼時髦,還這麼好看。
哇!這件大衣好瀟灑,貼畫上的陳鬆伶就有一件,她媽媽穿上了以後好像陳鬆伶啊,連頭發都是短短的。
這個褲子也漂亮,看上去好瀟灑。
其實小孩子看大人跟大人看一群小學生一樣,大概的模樣都差不多,甚至因為認知程度有限,相似度還要大大提高。
穿著同樣的衣服,剪著一樣的頭發,塗著同樣紅紅的口紅,那就是貼畫上的人啦。
有個編著維吾爾族小辮子的女孩羨慕地抓著鄭明明的手:“你媽媽可真好看,就像電視上的明星一樣。”
她眼裡冒著星星,簡直恍惚了。
鄭明明驕傲的挺起了胸膛,大聲宣布:“那當然,我媽媽最好看,最能乾。我媽會做很多好吃的呢,中午你等著。”
彆看她表麵上鎮定自若,又信心十足,實際上鄭明明也是心撲通撲通直跳。
她沒看過這樣的媽媽。
媽媽的臉好白,媽媽的嘴唇好紅,媽媽的大衣好漂亮,媽媽走到她身邊時,她還聞到了香噴噴的味道,是梔子花的香氣。
陳鳳霞被一群小學生圍觀讚歎,同樣緊張。
這種來自小孩子的熱切眼神,還不同於大人的社交禮儀,每一道視線都是這樣的真情實感。
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家長都陸續進了校園,大家看到自己的父母,注意力可算是轉移了開來。
陳鳳霞暗自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笑著問:“餓不餓啊?”
說完這句話,她就覺得自己這個當媽的蠢的沒邊了。彆說現在才早上9:00,就是女兒餓了,她也沒帶吃的過來呀。
鄭明明興高采烈,小腦袋一個勁兒地搖:“我不餓,媽媽,你今天真好看。”
太好看了,她剛才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媽媽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來。
原來她媽媽這麼好看啊。
陳鳳霞被女兒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上下兩輩子從來沒覺得自己好看過。
少女時代她太瘦了,完全不符合鐵姑娘的審美觀。變天的時候村裡人還會開她玩笑,讓她趕緊回家,省得一陣風就把她刮跑了。
等到長成大姑娘了,她的單眼皮好像也跟漂亮沒關係。
待結婚生子之後,不說彆的,就說她常年灰蒙蒙的臉色,距離漂亮也挺遙遠。
加上她成長的年代,不愛紅妝愛武裝才是真理,她也沒養成會打扮的習慣,更加不可能憑借一雙巧手把三分容貌做成七分顏色。
其實她的大女兒長大後不愛打扮,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卻不見半點而鮮豔色,應該也是隨了她。
現在大女兒誇她漂亮,看著她的眼睛裡頭像是落了星星一樣。
陳鳳霞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能摸著女兒的腦袋強調:“明明也很好看,明明比媽媽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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