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開到了上元縣。一家四口下了公交車沒走幾步, 就進了前進村。
冬天的鄉村帶著股肅殺的意味,然而並不冷清。除了村民來來往往發出的聲音之外,還有蓋房子叮叮咚咚的動靜。
現在蓋房子的可不僅僅是鄭家, 胡月仙的樓房也蓋出了三層,還在往上繼續添磚呢。
一個村子,同時動工的房子有好幾棟。
最早給陳鳳霞蓋樓的建築隊十來個人忙不過來,領頭的朱老板又從上元各個工地上搜羅了一幫老鄉, 相當豪氣地接下了好幾個工程。
在一幫同行都淒風苦雨, 到處找活乾的時候, 他愣是農村包圍城市,殺出了一片天。
鄭明明站在自家的5層樓麵前,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驚喜地大喊:“我們家的樓房!”
上次她過來的時候,樓房才蓋到3樓呢。現在已經封頂, 上麵都鋪好瓦片了。
陳鳳霞好笑:“這還沒粉刷沒裝修,你就這麼高興啦?”
鄭明明大力點頭, 語氣肯定:“那當然,這就好像一個人樣子都起來了, 後麵的裝修不過是穿衣戴帽,描眉畫眼,人還是那個人啊!”
陳鳳霞撲哧笑出聲, 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腦袋:“你的要求還真不高啊。”
其實建築隊問過她的意思,是先把這房子裝修好了, 再蓋第2棟樓, 還是暫時放著房子,把第2棟樓蓋好了再說。
陳鳳霞急著自己的3棟樓在前進村樹起來,當然要抓大放小, 先蓋樓再說。
鄭國強倒是有些猶豫:“要不要再找人把這邊裝修好了再說?”
這個樣子光是磚頭瓦,沒辦法住人啊。
陳鳳霞笑眯眯的,相當冷酷:“要不,你想想辦法。”
說話的時候,她用手做了個點鈔票的動作。
鄭國強脫口而出:“你賣房子不是掙了錢嗎?”
他們一把頭推銷出了上百套彆墅,除了傭金,再加上鄭國強拿到手的擔保中介費,足足掙了七八萬塊錢。
清點賬目的時候,鄭國強都徹底傻眼了,感覺跟做夢似的。
他先是不敢相信數目,又從頭到尾再清點一遍。為了確保正確率,他甚至放棄了算盤,專門從單位帶了個計算器回家,一筆筆賬的核對。
等到算清楚以後,可憐的鄭國強同誌就失眠了。不是因為巨大的驚喜,而是強烈的恐懼。
完蛋了,他居然給這麼多人做了擔保。
要是他們還不上房貸的話,那自己一個月豈不是得還2萬多塊錢的貸款?
2萬多塊呀,他上哪兒找這筆錢去。
自覺壓力山大的男人差點兒一夜白頭。
陳鳳霞也睡不著,本來還想和丈夫分享一下發財的喜悅。
結果聽了丈夫的擔憂,她徹底無語了,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吐槽。
最後她實在嫌這男人翻來覆去地煩人,就撂下一句話:“怕個屁,他們還不上,最多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又不要你貼一分錢,關你什麼事啊?”
這種擔保就好比二十多年後銀行讓貸款人打收入證明,其實有什麼用呢?收入金額可以是假的,銀行流水也可以是假的。還不上貸款,銀行收的不還是房子。
鄭國強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來合同上的內容,於是心平氣和,歡歡喜喜地打起了呼嚕。
陳鳳霞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講個不好聽的話,從經濟利益的角度來說,她還巴不得他們還不上貸款呢。這樣就相當於她連首付款都不用,便宜又便宜的拿了這麼多房。
現在,丈夫居然將主意打到那8萬塊錢上,陳鳳霞可不會搭理他。
她似笑非笑:“你又不打算還債了?”
鄭國強老臉一紅,立刻支支吾吾:“你說的都是什麼話。算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先慢慢攢著,開過年來再裝修也是一樣的。”
陳鳳霞就是嗬嗬,也不接他的話茬。
開過年來也未必能裝修啊。那8萬塊錢她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花。
買商鋪唄,等她挑好了升值快的商鋪,她就得趁低價入手。這個錢可是活錢,比起普通居民樓回本更快。
好在5層樓總歸是建了起來,即便還沒開始裝修,但也並不妨礙他們在堂屋裡頭完成簡單的祭祀儀式。
因為家裡灶台還沒打,陳鳳霞是問胡月仙借了廚房做的祭祀菜。
其實也簡單,原料都是她從家裡頭拿過來的。
什麼紅燒肉、雞翅、雞腿、蛋餃、白煮蛋、百葉結還有油豆腐都是一鍋出,燒了滿滿大半鍋。
然後分揀開來,就是七道菜。另外再添盤紅燒魚,滿滿當當八個菜擺上桌,就可以開始祭祀了。
鄭國強站在院牆門口喊了聲:“成大爹,回家吃飯了。”,就算是開啟了祭祀儀式。
其實記孩子在名下,如果講究來算,有一大套流程。
可老成頭是外來戶五保戶,在前進村連個本家都沒有,就連幫雙方介紹的人都是胡月仙充當的,那還講究什麼呢?
點上香,燒了紙錢,小鄭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等到香燒完了,紙錢化為灰燼,祭祀儀式就算是結束了。
鄭國強倒是態度端正,還認真地強調了一句:“大爹你放心,我們說到做到,以後該祭拜我們祭拜,該上墳我們上墳,絕對不會讓你老人家在地底下做個孤魂野鬼,連香火都吃不到。”
胡月仙高興地點頭:“這就好,給你們結上這門親,我都覺得自己是做了善事。”
陳鳳霞笑著將祭拜用品撤下,招呼人坐下吃飯:“月仙姐,你也彆往回跑了,跟我們一道吃。”
胡月仙也不跟他們客氣,她的確不耐煩再回家燒飯。反正家裡頭也隻有她一個人,隨便對付著吃都沒問題。
天冷,冷葷腥下肚子不舒服。胡月仙特地從家裡拿了銅爐火鍋過來,燒炭的那種,三個大人帶著兩個小孩熱熱鬨鬨地吃起了火鍋。
因為基本上是葷菜,她又拿了泡蘿卜跟菠菜過來,算是加點清爽的口味。
放下東西坐在桌旁吃了兩口蛋餃之後,胡月仙歎了口氣:“我這一天天過的呀,可真是沒意思。”
鄭國強也不說破,就輕描淡寫:“看吧,養孩子就是這樣,小的時候煩神,等到長大了出去上學了,你又想得慌。”
黃霄宇上的是重點高中,離家遠,得住校的那種。
胡月仙愣了愣,下意識地問朋友的意見:“那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在孩子學校旁邊租個房子,陪讀啊?”
陳鳳霞搖搖頭:“這事兒我可說不來,你得問你兒子的意見。不過說實在的,你人在外頭顧不上家裡,會不會不太好啊?”
就黃大發的人品,陳鳳霞可不敢相信。誰知道沒有胡月仙盯著,她蓋的樓房會成什麼樣子啊?
胡月仙這才想起來重點,不得不打消念頭。
她現在不抓住家裡頭的財產的話。黃大發那狗東西就能搬空整個家。
隻是她心裡頭難受啊。家裡頭空蕩蕩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即便黃大發回家,她都感覺已經跟對方沒話講了。
陳鳳霞其實很想勸對方乾脆離婚算了。這男人的心已經野了,在外頭浪著回不來,她一個人再苦苦維持著婚姻又有什麼意思?
離婚分財產,拿分到的錢多蓋幾棟樓。以後有的是她跟兒子的享福日子。
可這種話她又沒辦法說出口。
現實問題擺在麵前啊,一個是離婚胡月仙能分到多少錢?黃大發本身就是村乾部,又在外頭做生意,他想要轉移財產,那真是跟朝手心吐口唾沫一樣簡單。
另外兒子呢?
這離婚了,兒子歸誰?黃大發的小二子已經被打掉了,現在就一個兒子,他肯放手才怪。
況且離婚對小孩就沒有影響嗎?這世上又有多少孩子真的希望父母離婚,並且完全不受父母婚姻狀態的影響呢?
黃霄宇眼下在上高中,正是人生的重要階段。就好像電影裡頭放的那樣,這種關鍵時期想要離婚的家長也憋一憋,忍過去再說。
陳鳳霞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勸朋友,就隻能麵對胡月仙的苦笑。
鄭明明雖然年紀小,但作為一個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女孩,她已經開始積極為月仙嬸嬸出謀劃策:“嬸嬸,你就找點事情做啊。我媽說了,女人有自己的事業,就不會感覺孤獨痛苦了。”
電視上不老說什麼家庭跟事業嗎?既然家庭不幸福,那就在事業上下功夫啊。
胡月仙看著滿臉認真的小姑娘,笑容中的苦意倒是淡了些:“那你給嬸嬸出出主意,嬸嬸應該做什麼事啊?”
鄭明明不假思索:“我媽媽就在家裡頭給人加工飯菜。嬸嬸你做飯這麼好吃,肯定也沒問題的。”
陳鳳霞在心裡哎呦了一聲。她家姑娘聰明,嘴巴快也是問題呀。這孩子難不成還指望胡月仙給她打工不成?
沒想到胡月仙居然真動了念頭,還主動問她:“鳳霞,你那邊還缺人手嗎?”
陳鳳霞尷尬:“我本家嫂嫂在我那邊幫忙。”
她是真沒想到胡月仙願意乾這活呀。
可是她自己做買賣,當然得考慮成本問題。現在她跟杜招娣已經差不多能將生意撐起來了,那就沒必要再另外請人手。
一個月幾百塊錢的花銷也是花銷,五六百塊錢就能還兩套彆墅的貸款了。
唉,不能多弄幾套彆墅,實在是太可惜了。
眼看著彆墅就要被瓜分一空,她感覺自己真是錯過了100個億。
胡月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頗為惆悵:“這樣啊。”
陳鳳霞過意不去,趕緊幫對方出謀劃策:“說個實在的,月仙姐,有個現成的事情你可以做起來。眼下村裡頭不是有好幾棟樓在蓋著嗎?朱老板還搞了這麼多老家的工人過來。這一日三餐,這麼多人總不能扛肚皮吧。你可以給他們燒飯啊。”
沒錯,人的衣食住行都要花錢。尤其出門在外窮家富路,可不得時時刻刻都往外頭掏票子?
這就是賺錢的好時機呀。
陳鳳霞話出口之後,才猛然想起另外一樁賺錢的買賣。對呀,可以出租。
她家的5層樓已經蓋好了。雖然還沒開始裝修,但簡單裝個窗戶之後,這5層樓也能遮風擋雨。
現在村裡頭有30來個建築工人呢,要住在哪裡?
前頭天不冷,他們在簡陋的工棚裡還能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