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睡覺前,陳鳳霞跟丈夫提到了今天阿爹阿媽反對他們帶孩?去法國玩的，感覺有些窩火。
“要是陳斌，你?他們還廢不廢話。反正在他們眼?,我就是不配哪怕稍微過好?兒。”
哼！出國旅遊，種享受的,怎麼能輪到她？
可憑什麼呀？憑什麼她就不能享受生活？她麼辛辛苦苦地想方設法掙錢,就配過苦行僧的日?，自己鬆快一?不行？
鄭國強聽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倒是沒有跟妻?同仇敵愾，反而試探性地猜測：“你說,是不是你阿爹阿媽也想出去旅遊啊？”
陳鳳霞一愣，說，好像還真有個可能。
人在哪兒呆久了,想去外頭??。像阿爹阿媽,上輩?基本上留在鄉下。尤其是阿爹胃癌手術過後,身體虛弱，更是難得出門。
他們不是沒提過，想要出去??。可是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身邊沒人陪,兩個老的出去不方便。
陳鳳霞總不可能放下自己家?不管，陪他們出去玩。
再說，講個不好聽的，萬一在外麵有什麼,陳斌不得罵死她才怪。多?女家庭就是樣，弱勢的孩?即便長大成人對對年老體衰的父母的情也沒有發言權。
她倒是提過讓阿爹阿媽自己報夕陽紅旅遊團。可他們又不樂意。
那個時候，她已經對父母頗多怨懟,心?不是沒嘀咕過。兩個老的錢舍不得花，光想留著貼兒?。
在想想，其也未必。
畢竟千百年來的爹媽樣，她也曾經是樣的父母。把錢花在孩?身上，理所當然。要是自己花錢，那就會有強烈的負罪感，感覺自己奢侈浪費。
鄭國強?妻?發呆，喊了一聲：“鳳霞。”
陳鳳霞才回過神來，咬咬牙，下了狠心：“想出去玩不能自己玩啊。江海麼大的地盤麼多人玩的地方，坐個公交車就能自己出門。又沒誰用繩?拴著他們，不許他們?彈。”
鄭國強好笑：“老頭老太太不就樣嗎？老小老小，兒女帶著他們出去玩，他們才麵上有光。”
陳鳳霞卻態度堅定地拒絕：“讓他們自己去。又沒到七老八十?彈不了的時候，自己也該學著規劃自己的生活了。不然一輩?，他們學不會自己過日?。”
鄭國強好笑：“?你話說的，你阿爹阿媽年紀還不曉得怎麼過日?啊。”
陳鳳霞意味深長：“過日?哪個能過，可過程怎樣還得?自己。”
上輩?阿爹臨走前兩年，一直想上江海?物園瞧瞧。結果到最後，也沒有完成心願。想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緒。
第二天一早，鄭國強要去市政府開會。陳鳳霞送兒?上托兒所時，在門口碰到了阿爹阿媽。
老頭老太太是過來送蔚蔚上學。陳斌人多能鑽營啊。上元縣機?業單位?女才能上的機?托兒所，在他一番運作之下，就成功地把小女兒送了進去。
小鄭驍?到妹妹倒是挺高興的。因大家沒妹妹呀，他有妹妹他驕傲。他還牽著蔚蔚的手在托兒所滿世界炫耀：“?，是我妹妹，?我們長得多像!”
滿臉嚴肅的陳大爺瞧著兩個小孩得意洋洋的樣?，也忍不住露出了?兒笑模樣。
陳高氏就在旁邊衝女兒?頭：“好了，以後你也慌。晚上兩個娃娃我來接，省得你跟國強每次慌?慌張的。”
陳鳳霞?著頭發已經花白的父母，心念一?：“那行，阿媽，我付你工資。”
結果她話剛出口，陳大爹就發起火來：“你什麼意思呀？你當我們是保姆，伺候你們的呀!掙錢了了不起？我們稀罕你錢!”
陳鳳霞差?兒壓不住火氣，直接懟回頭。她深吸一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發你們工資又不是的，我是想讓你們有空出去多逛逛。老是個收門票不去，那個要花錢也不行。進了江海城了，江海是長是寬搞不清楚，傳出去也不怕村?人笑話你們。”
大概是最後一句話殺傷力十足。原本還梗著脖?的陳大爹居然不吱聲了。
陳鳳霞就指著公交車站道：“從邊坐101，一直坐到底站，再轉37路到底站，就是?物園。在?物園是新開的，?麵可養著熊貓跟老虎，正熱鬨呢。”
陳高氏忍不住追了句：“真的啊，那鳳霞……”
陳鳳霞從口袋掏出三張十塊錢：“是我預支的個禮拜的工錢。二十塊錢的門票，十塊錢的中午飯。錢我出，人我不陪，我還有情要做。是名片，要是迷路了就打110找警察。”
老兩口還想再什麼，陳老板劈?啪啦交代一通，就指著公交車道：“快快快，101來了。”
老夫妻哪?還顧得上再囉嗦，趕緊著急忙慌地上車走了。
陳鳳霞?著公交車開走，自己也掉頭走人。
她今天可得去前進村收房租，一個季度交一回，從6月份到在，已經過了三個月啦。
雖然時間還早，朱老板的老婆卻忙得不可開交。個夏天她在前進村的飯店生意算是打出小小的名氣來了。
附近不少人家有紅白喜生日宴，上前進村包場?。
一樣的飯菜，從?端上桌，可比飯店便宜一半。而且人家地方大，包間多。你想包下一棟樓招待親朋，不是問題。
就說今天吧，兩位老爺?過大壽，一對新人辦訂婚酒。從早上一睜眼開始，朱太太就忙得沒熄火。
陳鳳霞登門的時候，她正忙著指揮人處理豬大腸。
?到陳鳳霞，她就笑：“陳老板發財哦。”
陳鳳霞笑盈盈：“那我也是發你的財。??你生意多好，把房?租你呀，我跟月仙知道是孵上金蛋了，不怕拖欠房租。”
朱太太愣了下：“麼快，不是還要半個月嗎？”
“情多，怕漏了，剛好我今天到上元來辦，就順便過來??。”陳鳳霞也不強求，“你要是不方便，我下個禮拜過來也行。”
“方便方便。”
朱老板從房??頭走出來，眼睛紅紅的，不曉得是昨晚喝了酒還是沒睡好，?是紅血絲。
他朝老婆使了個眼色，招呼道，“趕緊把錢拿出來，人家陳老板跟胡老板多仁義的人，又不多收你一分錢。”
他老婆進屋拿錢的時候，朱老板就衝著陳鳳霞搓手：“哎喲，陳老板你?，我們痛快，你們是不是也要痛快呀？”
陳鳳霞奇怪：“痛快什麼呀？難不成我還欠了你的賬？”
“陳老板你開玩笑哦，是樣的，我想請你幫忙說句話，小陳總那邊……”
他話還沒說完，院?外麵?響起了王老師的聲音：“陳老板在不？”
陳鳳霞推門出去，?到頭發花白的老教師，笑著打招呼：“哎喲，王老師，恭喜呀，今天學校算是報名了吧？我聽講，有上百號學生的呢！”
剛剛開始辦的農?工?弟小學，能夠達到種規模，已經相當不錯了。
王老師笑容滿麵：“那也是你跟你弟弟幫忙，又是出地方又是發東西。”
陳鳳霞驚訝，她倒是沒想到陳斌也跑到前進村來了。人還想在前進村挖出什麼寶貝來不成？居然麼積極。
王老師笑著邀請陳鳳霞：“陳老板，今天學生第一天來報到，意義非凡。你對個農?工?弟小學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我們聽說你來了，就想請你也過去大家說兩句話，孩?們打打氣。”
陳鳳霞本能地畏縮。電視她上過，采訪她也接受過，照理來說她不怕在人前講話。
可她害怕孩?講話呀。
小孩?就是一群成長中的小苗苗，外麵的力量壓在他們身上，壓成什麼樣就成了什麼型。
萬一到時候她說錯話，影響了孩?的一生，那不是罪過大了。
王老師?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就好笑：“你怕什麼呀？簡單講兩句話，告訴大家，不管條件多艱難，不要放棄自己。人隻要堅持住，就總能越過越好，變成自己希望中的模樣。”
陳鳳霞苦笑：“你自己說話就好了呀，乾嘛要我講？”
“從你嘴?頭說出來意義不一樣嘛。”王老師不由分說，直接拉著她走，“走走走，今天一定要好好說兩句。”
朱老板在後麵追著，喊陳鳳霞：“陳老板，還請你在陳總麵前幫我說兩句話呀。”
陳鳳霞滿頭霧水，說什麼呀？她搞不清楚怎麼回。她也沒心思琢磨個。一想到要小孩?講話，她的小腿肚?直打哆嗦。
一群娃娃喲，嫩泱泱的小娃娃。
陳鳳霞進了剛改建成功沒幾天的農?工?弟小學，瞧見記?扛著攝像機，就明白站在院??頭眉飛色舞的陳斌到底了什麼了。
嗬，家夥。
王老師兩口?的女婿就在縣電視台工作。嶽父母精心籌備的農?工?弟小學開學，做女婿的怎麼可能不安排電視台的人過來采訪跟拍呢。
準備了書包跟具盒的陳斌可不就成了撞上門來的大善人，剛好入鏡完成新聞工作的需求。
對著記?的攝像機，陳斌煞有介：“我也是做工程的，從農村走出來。跟我一起做的兄弟們就有孩?在兒上學。如果沒有政府的支持，沒有社會各界人士的鼎力相助，我們些外來務工人員的小孩上哪兒接受教育去？……”
陳鳳霞聽著真想翻白眼。瞧人漂亮話說的，不知道的人還以學校是他辦起來的呢。
幸虧縣電視台沒有他充分發揮的機會，話筒很快就轉到了王老師麵前。
王老師拉著陳鳳霞過去做介紹：“就是位陳老板，把自己在村?頭新修的好房?讓我們辦學校，隻收我們一塊錢的租金。當初魯迅?生隻要一塊錢就把書賣了進步青年。青年在他的激勵下，走上了學創作的道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在，陳女士把她的房?用一塊錢租我們辦學校，學生們提供上學的地方。我相信，從?走出去的孩?將來也能夠獲得成功，走上光輝燦爛的道路。”
報完名的孩?們已經被召集起來，站在院?當中，好奇地?著攝像機鏡頭。
王老師笑著將話筒遞陳鳳霞：“下麵就請陳女士也我們的孩?說幾句吧。”
陳鳳霞心中暗暗叫苦。該說的話王老師他們說完了，輪到自己，還有什麼話能說呢？
她?著院??頭一張張滿是好奇的臉。些麵孔寫著天真稚氣和陽光憧憬。他們沒有一般城?孩??著嬌嫩，皮膚多半曬得黝黑，站在那?，每一塊肌肉骨骼膨脹著孩童的活力與野性。
陳鳳霞忽然就笑了：“我也有孩?，跟你們差不多大。她在江海市的農?工?弟小學上學。她是很優秀的小孩，年年拿三好學生，是他們班的班愛上書屋上學？她說不要，因在農?工?弟小學，她收獲了老師真誠的?懷，同學真誠的友誼。些是金?般的東西，比漂亮的操場，美麗的教室更寶貴的東西。
我?著你們就想起了我的女兒，我希望大家也能夠在?獲得知識獲得友誼獲得人生最美好的回憶。將來有一天，你們也能夠成長有用的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她不知道孩?們到底聽懂沒有，再有水平的話她也說不出來。她隻是想告訴他們，她希望他們好，?所有的人希望他們好，一直好下去。
“好!”陳斌帶頭鼓起掌來，比小學生們更入戲，情緒激?的不得了，“?就是夢啟航的地方，將來，大家一定能夠取得輝煌的成就!”
電視台的鏡頭趕緊對準學生們，捕捉他們跟著鼓掌的?作。
朱老板在旁邊等了半天，好不容易?陳斌退到旁邊，又笑著上前套近乎：“哎喲，陳總啊。”
陳斌瞪眼睛：“有什麼情不能等會兒說。今天可是娃娃們上學的大日?，你怎麼不當回啊？”
朱老板被他懟得說不出話來，隻好愁眉苦臉地退到旁邊。
陳鳳霞?了一眼，主?置身外，不摻和他們的。
電視台的人拍到了他們想要的素材，再三再四謝絕了留下來吃飯的邀請，扛著相機走人了。
朱老板已經著急上火，瞧見陳斌，恨不得上前直接抱住人的胳膊：“哎喲，我的陳總哎，你可得發句話。你再不講話，我真是要急死了。”
陳斌笑嘻嘻地往後麵躲，半開玩笑道：“我講什麼話呀？我剛才不是講了好多話，你真要死了，命也該續上來了呀。”
朱老板追上前，拉住他不撒手，滿臉苦笑：“剛才的話也不是講我聽的呀。陳總，你就行行好，高抬貴手，趕緊把我的人放回來我蓋房?吧。再不?工的話，人家房主要找我賠錢了。”
一年多的功夫，他在前進村接活，帶著人馬蓋房?，本來順順當當的。
結果上個月鬨出那檔?，陳斌同意幫他手下的農?工擔保貸款買房，卻要求些人跟他的公司簽合同。說是隻有樣，他才能同時麼多人做擔保。
朱老板原本沒當回。
他打聽了，位小陳總前頭其他人弄貸款也是麼個套路，簽合同的不止他一家。簽完了之後，小陳總也沒管工人，讓他們以前怎樣還怎樣。
結果朱老板放心早了，情到了他?就變了情況。
合同簽完，小陳總就把工人拉走了，說是讓他們蓋自己的房?去。蓋好了就讓大家住進新樓，引得工人個個興奮不已。
他們高興了，他就倒黴了啊。他在村中應下了幫人蓋房?，手上沒工人，他自己一個人怎麼蓋？
朱老板坐不住了，趕緊過來問他要人。
陳斌滿臉稀奇：“朱老板，你話在是沒道理。你也知道，他們簽了合同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不我做，反而跑去你做。擱在哪朝哪代，天底下沒規矩吧。”
朱老板一愣，舌頭打起結來：“陳總，你…………”
陳斌笑容滿麵：“什麼呀？我不老早就講了嗎，我雖然是小打小鬨，沒大能耐，可手上的活也沒斷過。我的工人當然得替我乾活了，不然我沒發工資養他們玩啊？”
朱老板反應過來，咬緊牙?下了狠心：“那你把人借我用總成了吧，我付工資，我額外你抽頭。”
陳斌卻笑著搖頭，滿臉不可思議：“朱老板，你不?新聞不?報紙好歹也聽人說話吧。我手上有三個爛尾樓，縣政府天天盯著我，生怕我光說大話不乾。我工地上要是少了一個人，耽誤了工期進展，縣政府的領導就能找我談話去。”
朱老板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就隻好可憐巴巴：“那你好歹勻兩個人我呀。我邊房?蓋不起來，人家要找我算賬的。陳總，我的好陳總，你就幫幫忙嘛。”
陳斌立刻搖頭，斬釘截鐵：“沒得商量，我還在滿世界找人乾活呢。要不趁著農忙之前把情了了，到時候工人?跑回老家割稻?去，我更是得瘋掉。”
朱老板好話說了一籮筐，嘴皮?要磨破了，依然沒能如願以償。
他的目光瞥見了陳鳳霞，趕緊又找位好說話的陳老板幫忙：“陳老板，你就幫幫我，請陳總高抬貴手唄。”
陳鳳霞隻是笑，搖頭不止，一本正經道：“那可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把房?賣農?工，好讓麼多工友在縣城安下家。個才是火燒眉毛的。有輕重緩急，村?頭蓋房?的人家有房?住了，牛師傅他們可是連自己的窩沒有呢，當然得?緊著邊，你說是不是？總不能你自己住進的縣城，卻不管大家的死活吧。朱老板，你就不是樣的人。”
可憐的朱老板叫她拿話堵得死死，最後隻能虛弱不已地強調：“我房?要是不能如期交工，人家要找我賠錢的。”
陳鳳霞輕描淡寫：“沒，你不也說了嗎，還是老鄉最樸。人家肯定能夠理解你的難處，會高抬貴手的。”
陳斌也在旁邊笑嗬嗬：“就是就是，村?人最樸，可比政府好打交道多了。朱老哥，你就好好休息幾天嘛。等到我邊的情忙完了，你不找我借人，我還要求你幫忙安排情做，好大家掙工資呢。”
至於他的情什麼時候忙完，那可沒個準。他手上一堆工程，急著早?交工呢。
朱老板能等就等，等不了，那就隻好自己想辦法唄。
總不能讓他自己的情不做，上趕著去人做孝?賢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