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對陳文斌桂芳兩口子的情況,不唏噓感慨一番而已。
真為此憂心忡忡的大概也隻有陳敏佳。
她很快忘記了那個夜晚的驚恐,因為她的注力全都轉移到了父母的婚姻上。
爸爸該不會要跟媽媽離婚吧?這一次,她感覺不像假的,而是真要離婚了。
爸爸對媽媽好凶好冷漠,睛像結了冰,連看都不願看媽媽一。
吳若蘭完全無所謂:“他們不如離了呢,你不是說你爸對你媽好凶的嗎?”
陳敏佳急了:“不能離,要是離婚了,我媽怎麼辦?她生病了,在好可憐的。”
她很想陪在媽媽身旁,可是大人們都不讓。就連嬢嬢也不同,因為媽媽的病沒好。誰都不能保證媽媽會不會突然間又要掐死她然後自己自殺。
他們說,她會刺激到媽媽。
吳若蘭攤手聳肩膀:“我倒覺得你媽如果不跟你爸離婚的話,病永遠好不了。”
陳敏佳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堅持自己的看法:“不行,要是真離婚了,我媽才更糟糕呢。我媽不是你媽,我媽在生病呢。”
鄭明明安慰她:“放心吧,你爸媽離不了。你媽在生病,你爸要是非跟她離婚不可,那就是遺棄罪。你爸也不能不管你媽,不然叫遺棄罪。”
她跑到自己的書櫃旁邊,從裡麵翻出了一本初中政治練習冊,然後找出其中的一道題指給陳敏佳看:“你瞧這上麵就是女的精神不好,丈夫離家出走,然後又結婚。你看參考答案說的很清楚。男的犯了重婚罪,遺棄罪。”
吳若蘭開始疑惑:“這上麵女的是有精神病,抑鬱症是精神病嗎?”
陳敏佳又搖:“肯定不是,我媽才不是精神病患者,我媽……”
唉,她也搞不清楚抑鬱症到底算什麼了。如果不是精神病的話,是不是爸爸就可以跟媽媽離婚了?可要是精神病的話,書上不是講精神病不應該結婚嗎?
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吳若蘭挺直了脊背,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朋友:“說不定你媽想離婚呢,你想她連死都不怕了,怕離婚嗎?”
鄭明明看了小夥伴,默默地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說不定有一可能就是舅媽寧願死都不願離婚。
可這樣講,好像顯得舅媽很沒骨氣一樣。
她是彆開口了。
吳若蘭繼續析下去:“也許你媽因為不想影響你跟你弟弟,所以才不提離婚的事。當初我媽就是擔心她離婚以後我跟著她會得不好。我覺得你在應該考慮的是要是你爸媽離婚了,你打算跟哪邊。”
陳敏佳不假索:“我當然要跟媽媽。媽媽都沒人照顧,好可憐。”
鄭明明微微皺眉:“那蔚蔚怎麼辦?你跟你媽就不能住爺爺奶奶那邊了呀。”
陳敏佳語塞,爸爸媽媽要真離婚了,媽媽肯定會要弟弟,但一定不會要妹妹。
就是沒離婚的時候,媽媽都不看妹妹一。雖然那是因為生病,可媽媽的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
況且,她心中有個隱約的猜測。會不會媽媽病好了,也不打算要妹妹?
吳若蘭點,認真地強調:“反這事你自己考慮清楚吧。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總要作出選擇的。”
陳敏佳不想選,她兩邊都想要。媽媽跟妹妹對她來說都重要。
唉,為什麼會變成在這樣子?以前她家也很幸福呀。
她記得自己剛從老家到江海的時候,爸爸媽媽買了新房子,爸爸興地宣布以後他們就是江海人了,他們在城裡安了家。
那個時候,爸爸經常開車帶她和媽媽出去逛呢。
唉,要是媽媽不生弟弟就好了,產後抑鬱就是生了孩子以後才有的抑鬱啊。
媽媽生完自己的妹妹以後都好好的,就是因為生了弟弟才生病。
可是媽媽生不生弟弟,是她一個人能夠選擇的嗎?
陳敏佳可清楚地記得當初弟弟出生之後,爺爺奶奶有爸爸到底有多興。那個時候那樣興,為什麼在又這樣冷漠呢?
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小孩子不快樂,大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陳文斌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眉緊鎖,語氣已經滿是不耐煩:“不送療養院,你們打算怎麼辦?醫生說的很清楚,她的情況必須得持續治療,已經很嚴重了。今她是要殺了孩子,明說不定連我也一刀捅死。我可不敢跟她待在一個屋子裡。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兩腿一蹬走了,我阿爹阿媽跟我小孩怎麼辦?”
桂芳的母親滿臉的皺紋跟刀刻上去的一樣,她語氣跟麵色都透著焦灼:“文斌你不要這個樣子。怎麼講,桂芳也跟你生兒育女,都養了三個小孩,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陳文斌冷笑:“生兒育女,嗬,好大的功勞。媽,你非要逼我撕破臉嗎?我沒臉,你們家就好大的臉!”
陳鳳霞沒有聽下去,就轉身了隔壁房。
桂芳躺在床上,麵容枯槁,神色憔悴。
如果說中秋節那晚,她隻是丟了魂,那在撐著她的那股氣也散了。是輕飄飄的充氣偶人隻剩下皮包骨架,看著不是描畫的骷髏。
她瞧見陳鳳霞,兩邊嘴角像是吊了線,往上一提,就是一個扯出來的笑:“佳佳好嗎?”
陳鳳霞點:“好,她胳膊沒骨折,教授也給她做了心理輔導,晚上沒做噩夢。她在就希望你好好養病,快點兒好起來……”
她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
桂芳先開始聽著,後麵神就飄忽起來,突兀地打斷了陳鳳霞的話:“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講小的?嗬,兒子是你們老陳家的孩。一樁不管,你阿爹阿媽肯定要管的。女兒就不一定了,除了你,誰會伸手?”
陳鳳霞啞口無言。
阿爹阿媽第二早上送完了蔚蔚去托兒所就趕來了醫院,然後抱走了孫子。
沒有人回應她的問題,也不影響桂芳繼續說下去:“你肯定想說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自己折騰出來這些事。好日子?嗬!”
她冷笑出聲,“你們全家都是用時有不用時無我不給陳家生孫子,你阿爹阿媽能給我好臉色?我要是不能幫陳文斌掙錢,他會衝我笑?但凡沒用了,立刻就是另一張臉。姐姐在他是對著你姐姐長姐姐短,那是因為姐夫當官你又能掙錢。放在去年,你想想看他對你又是什麼臉。一母同胞的姐姐都這樣何況是對我。姐姐你們成家也就是你講信。”
陳鳳霞沒有被表揚的喜悅,隻冒了句:“你這個樣子,值得嗎?”
房外傳出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文斌你彆這個樣子,你把人送到療養院去,外人要怎麼講?佳佳他們三個孩子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要他們怎麼抬得起?”
從口音上判斷,應該是桂芳的大哥,在老家開娃娃廠的那個。
桂芳忽然笑了,自言自語一般:“誰抬不起?是你們怕沒臉吧?”
她言語中的嘲諷呼之欲出,聽的陳鳳霞都心一顫。怎麼照她的口氣,似乎她對娘家也有諸多不滿。
上輩子桂芳最厲害的一點就是,同樣是貼補娘家,在大部這麼做的女人都兩落不到好的情況下,她愣是把娘家跟婆家都攏得妥妥的。
在同陳文斌鬨矛盾的時候,她娘家也是她強有力的後盾,娘家哥哥的態度一向強硬的很。
在聽著,怎麼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了。
桂芳就笑,滿滿的嘲諷,也不曉得是嘲諷外說話的人,是她自己。
“你們陳家這樣,我們家也這樣,底下都這樣。女人就是這個命,隻要沒用,人家都不當你是人。要是有用,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她看著陳鳳霞,笑容好像深了些,“姐姐,你說是嗎?”
她似乎並不想得到答案,就自顧自地笑:“你看阿爹阿媽在對你多好啊,姐夫孩子多愛你呀。因為你有用啊,姐姐。有用的人,誰不對著你笑,誰不說你好。姐姐,你在可有用了。我不行啊,我成了沒用的人。是我沒能耐,女人的地位都是自己爭出來的呀。姐姐,你說對不對?”
陳鳳霞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是啊,的確不一樣了。上輩子,家大哥靠著妹妹從婆家給他攏到的本錢。他當然得站在妹妹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