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群眾遊.行?,這場閱兵儀式也就走向尾聲了。
大家都看得熱血沸騰,就連陳高氏開了灶火炒菜的時?候,都忍不住念了句:“以後不怕人打進來?了呢。”
都說中國人天生有政治熱情,哪怕是?鄉下?不識字的?太太都對?國家大事感興趣。陳鳳霞想,那大概是?因為他們經曆過國破家亡的慘痛,在風雨飄搖中掙紮了許多年,所以骨子裡都藏著恐懼。
像陳高氏,生在戰亂長在戰亂,見過日本鬼子前腳笑嘻嘻地給小孩子糖,後腳就刺進小娃娃的肚子,將人用刺刀挑起來?,還哈哈地笑。
她能不恐懼嗎?童年的恐懼能夠伴隨人的一生,她到現在都害怕再有打仗,叫人闖進家裡。
這種恐懼說給沒經曆過戰爭的人聽,隻覺得荒唐可笑。就是?陳鳳霞,上輩子自認為是?個純孝的女兒了,其實也不耐煩聽?太太偶爾冒出的絮叨。
那樣的時?光離她太遠,是?電影上才會出現的畫麵;她又如何理解阿媽親眼目睹親人被活埋,死的時?候連眼睛都睜著的恐懼。
此時?此刻,她生出了對?阿媽的憐憫。上輩子,她重生前,年紀其實跟現在的阿媽差不多。那個時?候,她也同樣有很多惶恐破解不了,她也歎息的時?候生怕被子女嫌棄,因為心中清楚不合時?宜。
現在,她主動開口安慰了句阿媽:“是?啊,不怕人打進來?了,再也不怕。”
兩個不做官也不當宰的普通?百姓在廚房裡一邊炒菜一邊說這話,怎麼聽都不合時?宜,感覺像是?套錯了人設。
阿媽的語氣卻鬆快了下?來?:“是?啊,以後都不怕了。香港回歸了,澳門今年也要回來?了,就差一個台灣,最多再過個十?年,肯定也差不多了。等那時?候佳佳、明明都長大了,說不定談朋友了,咱們家人就更多了。”
大家小家的人口都增多了,能不熱鬨嗎?她年紀大了,就愛看這樣的熱鬨。
陳鳳霞瞧阿媽舒展的麵容,忍不住嘴角上翹。嘿,還真是?個關?心時?事的?太太,就是?想的太美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陳高氏之所以關?注
這些,是?因為鄭國強經常加班晚了就去嶽家吃晚飯。人家一起待在就肯定要說話。陳高氏這個嶽母可以跟女婿說說孩子的趣事,陳大爹卻隻能?當官的女婿討論新聞聯播了。
不然要他說什麼,講地裡的菜長多高嗎?
以前女婿是?個在工地上搬磚的農民工,是?在田裡打糧食的農民時?,說這些倒還合適。隻是?那時?他也懶得跟這自己看不上眼的女婿講。
現在他眼裡有人了,即便知道這個女婿孝順,但他也不敢再跟人絮叨這些。這不是?人家能聽進耳朵的話。
但他能說什麼呢?
即便他讀過私塾,在鄉下?一幫跟他差不多年紀的?頭中間,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文化人;他甚至還看書呢。這放在眼下?的農村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句不可思議。多少農家,除了孩子的課本之外,連張寫了字的紙都見不著。
隻是?這些,也不足夠他跟當官的女婿談天論地。
所以,看新聞是?最保險的。談論距離自己越遠的事情越保險。
陳高氏不識字也跟著每天晚上七點鐘看十?分鐘的國內形勢一片大好,十?分鐘的國家領導很忙,十?分鐘的國外人民水深火熱;她看到台灣,想的是?女兒在那邊有生?。要是?早點回來?了,做生?肯定能方便。
女兒提過一嘴,要是?以後三通了,就帶他們也去台灣遊玩。
陳高氏嘴上說不去,自己的生?耽誤不起。
可是?她又怎麼能不偷偷歡喜。人年紀大了,麵對?健壯的成年子女,被看重,就像自己還當小孩時?受到父母的寵愛重視一樣欣喜。
生命以自己的軌跡運轉著彆樣的輪回。
陳鳳霞不知道裡麵的彎彎繞,卻也能語氣自然地問阿媽:“鹵牛肉是?直接切成片上桌還是?跟大蒜炒一下?。”
“炒吧,有味道,佳佳明明他們都愛吃。”
炒了鹵牛肉,再炒個魚香肉絲,轉眼四五道炒菜上桌,配上蒸好的大閘蟹、烤箱裡出來?的蒜蓉焗大蝦、砂鍋裡冒著熱氣的雞湯,燉鍋裝著的獅子頭?錫紙包著的烤羊排以及皮蛋拌豆腐、糖醋小蘿卜頭?糖醋小排,就是?滿滿當當的一大桌菜。
陳鳳霞端著上湯
菠菜出來?時?,剛好瞧見胡月仙跟黃宵宇走進來?。胡月仙麵色倒還好,跟在她後麵的黃宵宇眼眶發青,?明明說話時?還打了個嗬欠,顯然沒完全睡醒。
也不曉得這孩子昨晚幾?點鐘或者是?今天什麼時?候才睡的。
就這樣,他手上還拎著個大蛋糕,真怕他手一鬆,東西就掉在地上。
陳鳳霞奇怪:“怎麼還買蛋糕啊?”
又是?哪個小家夥要吃甜食,知道從大人身?上下?手沒指望,就連陳文斌敢買都要被陳高氏教訓;兩個小姐姐向來?比爹媽更苛責,絕對?不會縱容他們;所以他們無師自通地把主?打到了最好講話的小宇哥哥身?上的?
鄭驍眼睛都要長在蛋糕上了,小嘴巴能叨叨的很:“要吃蛋糕,?師說了,是?祖國媽媽的生日,五十?歲的大壽呢,一定要吃蛋糕!”
黃宵宇笑著摸了下?他的頭,給他幫腔:“今天蛋糕房不少人訂了蛋糕呢,也是?給祖國媽媽做壽。”
陳鳳霞哭笑不得:“行?了,放下?吧,吃完飯早點睡覺。”
胡月仙都笑:“得虧我自己開車,要是?坐車的話,都不曉得怎麼把他弄下?車。”
她有錢,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習慣坐公交車。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打車。
在公交車上睡過頭,可真是?大大不妙。
難怪胡月仙要開車……等等,開車!
陳鳳霞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姐妹:“你開車?你什麼時?候會開車的啊?”
“就暑假啊。”胡?板?神在在,“小宇他們學校不是?有駕校可以打折嗎。他報了名,自己沒空去上課。人家又不樂?退錢。我總不好白糟蹋了錢吧。”
這話說的,分明就是?趁機把車學了。
小三兒突然間喊了聲:“嬢嬢開車。”
嗯,陳?板時?不時?就把一定要學會開車的話掛在嘴邊。fg立的多了,完全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她是?無所謂,卻叫小孩子學了嘴。
小三兒正處於對?機械的狂熱迷戀階段。爸爸臭,爸爸不帶他開車;嬢嬢好,嬢嬢會帶他開車。
小家夥感覺自己的想法實在太棒了,大家都覺得好呢,因為大家都
笑了。
胡月仙笑得前俯後仰,伸手拍陳鳳霞的胳膊:“嗯,你嬢嬢馬上就拿到駕照了。”
嘖,聽聽這口氣,典型的凡爾賽。
陳鳳霞就又摸鼻子:“我不是?忙嘛。”
“你是?沒心思,覺得不重要。”鄭國強都笑,“你就是?再忙,去練次把次車的時?間總有吧。可你到今天摸過回方向盤沒?”
陳鳳霞不妨丈夫當場拆台,立刻反唇相?譏:“嗯,鄭主任,請問什麼時?候能讓我看看您的駕照啊。”
鄭驍突然喊出聲:“爸爸有車,有司機叔叔。”
這年頭,作為縣委班子成員,鄭國強有自己的專車?專職司機再正常不過了。眼下?沒有八項規定,所有官員的用車幾?乎都公私不分。用公家的車送自家孩子上學,送自家配偶上班的比比皆是?。
鄭國強雖然很少這樣做,但隻是?他不好?思因為私事占用司機的休息時?間。實際上,他的確是?有專車專職司機的人,不會開車真不叫個事。
他什麼都會了,那要司機做什麼?
陳敏佳鼓勵嬢嬢:“嬢嬢也可以有自己的專職司機啊,嬢嬢又不是?用不起車。”
嗯,雖然她平常跟姑爹關?係很好也很喜歡?氣又正直的姑爹,但關?鍵時?刻男人會抱團,那女人也一定要團結。
無論如何,她都要站在嬢嬢這一邊。
胡月仙笑得愈發厲害,伸手指著陳鳳霞,眼睛卻還是?看向陳敏佳:“你嬢嬢啊,但凡舍得,早就應該有自己的專職司機了。”
嚇,用她娘家人的話來?說,這麼大的生?,這麼大的?板,居然還打車都摳摳索索,坐公交車來?來?往往。真是?的,完全漠視了自己的時?間多值錢。
陳鳳霞哪裡肯承認,當場拍胸口:“誰說的?我……我今年一定把駕照拿下?來?。”
就,用最狠的語氣說最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