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陳鳳霞也忽悠了好些朋友來新疆投資種地, 但她還是得深刻地批評鄭國強同誌。
哪能這樣呢。這在新疆種地就是掙不到什麼錢,那虧的數目也有?限。再說了,天蒼蒼野茫茫的, 敕勒川天山下,光是想想這一大片土地都是朕的江山, 也足夠讓人心神搖曳不是。
這錢掙到了一定的份上, 享受個田園之樂差不了。
可是辦工廠不一樣,電視機廠將黑白電視機的生?產線挪到新疆來了,就不說這搬遷的代價有?多大,到時候生?產出來的電視機賣不掉會不會虧得當?褲子吧, 機器又不會自己生?產,你?還得有?工人操作啊。
你?讓江海的工人來新疆上班?唉,紡織廠的領導接了張副縣長的電話, 天就直接沒聊下去。後來陳老板和他坐下來一分析, 陳老板自己也承認自己沒有正確認識地區之間的發展差彆了。
對, 江海前兩年是倒了不少大型國企。如何安置下崗工人也一直是讓各級領導乾部頭痛的問題。
但江海的特殊之處在於它民營經濟也挺發達的,屬於最早發展鄉鎮企業的地區之一。這就導致了整個行業的替換性很強,國退民進, 工廠雖然改換門庭了,但整個產業鏈其實大部分還保留著?。江海人下崗, 並不意味著被整個社會拋棄了。即便找不到本行當?的工作,你?去打零工,你?去搬磚頭,你?去擺小攤, 你?總歸還是能找到地方吃飯的。差彆在於到底是吃飽還是吃好。
既然如此,人家乾嘛要背井離鄉跑到新疆來?江海的機會難道要比新疆少?
鄭國強冷靜得近乎於冷酷:“電視機廠差不多要破產了,你?想讓它當?褲子它都沒褲子可以當?。現在好歹放手一搏, 中亞輕工業先天不足,治安也不行,想要發展起來,估計起碼還得十年時間。這就是電視機廠的發展機會啊。”
當?時他跟金廠長是這樣談的,電視機廠要發展,肯定得上新技術。但新技術要錢啊,你?不管是從國外引進還是自主研發,你?都要錢。
錢從哪裡來?電視機廠又?不是什麼支撐型產業,虧成這樣,政府肯定不會再往裡?麵投錢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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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續燒下去。那怎麼辦?利用現有?的產能趕緊換成錢,這樣才有?資本升級。
其實鄭國強也沒勸金廠長去新疆開廠,因為開廠也需要本錢啊。但是金廠長痛定思痛,認為既然決定自救,那就必須得豁出去。
之前他們廠壓根不知道還有?出口黑白電視機到中亞這條門路的時候,每年那八萬多台電視機是怎麼出去的?從人家的廠裡?走的唄。人家做老了這事,門兒清。如果?不是這回餘老板找不到他們的門路,圖省事找熟人才尋上江海電視機廠,壓根就沒自己這邊什麼事。
新手入場,怎樣和已經紮根的老人競爭?
拚技術嗎?拚個屁。誰都知道黑白電視機跟BB機一樣,已經是即將被淘汰的舊技術,也就是技術下沉才在輕工業出奇欠缺的中亞地區有市場。
不拚技術拚什麼?當?然是物美價廉。這也是中國貨能夠在中亞地區擁有市場的根本原因。同樣是國貨,江海電視機廠如何體?現與眾不同?當?然是就近原則。新疆距離內地遠,你?就近生?產的話,運輸成本都能省下。將材料運到新疆去組裝,到時候直接出口到中亞,那肯定要比從江海出貨便宜。
鄭國強一開始其實也覺得金廠長異想天開,有?病急亂投醫的嫌疑。就跟陳鳳霞說的那樣,廠房可以由克斯縣幫忙想辦法解決,生?產線你?們自己廠裡?東家挪西家,隨便你們自己折騰。但人怎麼辦?
現在又不是支援三線建設的年代,上麵一聲令下就集體?搬遷,根本不給你?討價還價的餘地。你?說搬就搬遷啊,你?還真把你?個連工資都發不出來,職工醫藥費都報銷不了的廠長當盤菜咯?
但是金廠長做這個決定雖然有頭腦發熱的嫌疑,但人家作為一個老電視人也沒完全暈頭轉向。他有?他的考量。
工人怎麼辦?江海的工人喊不動,可克斯縣不是招了一批東北的老技術工人過去嚒。
人家叫人過去是為了喊人采棉花種棉花的。
啊呸!瘋了吧,知不知道老技術工人是寶貝啊。東北號稱共和國長子,那幫老技術工人有牛掰。來來來,我給你?取個例子。
早兩年,工廠效益不好的時候,有?個車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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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以製造槍械的名義被抓了。他其實根本沒見過槍,他造出來的也不是槍,而是其中的一個關鍵部件。人家沒技術指導也沒標準圖紙什麼的,就靠著?對方描述的要求再自己一琢磨,就給車出來了。
這樣的技術工人不是寶貝是什麼?等著?吧,東北的大下崗帶來的災難可不僅僅是地區社會治安惡化,還有?對整個國家工業基礎的毀滅性打擊。工業產品的質量靠什麼保證,其中核心之一就是這些經驗豐富的老技術工人。
如此技術人才,你?讓人家去地裡種棉花撿棉花,你?逗誰呢?好鋼必須得用在刀刃上。
陳鳳霞聽著無語,難不成組裝電視機的技術含量超級高?為啥她感覺跟組裝電腦差不多的原理啊,熟練工種即可。
不過如果?金廠長真願意安排這些從東北來的下崗工人進電視機組裝廠上班,那也是好事。因為江海電視機廠大小也是個國營單位。
在東北,一刀切解決下崗工人的問題太厲害,其中國有資產被私人侵吞的情況也相當嚴重。嚴重到中央想處理,隻能異地調專案組過去。這就導致了不少老國營廠工人根本不敢相信私人企業。
現在,有?國營廠肯招收他們進廠上班,即便隻是臨時工,無法解決編製問題;對這些跟機器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來講,也是種安慰。
鄭國強和妻子聊了半天,忽而歎氣:“我也覺得金廠長說的有?道理。東北的重工業基地不能這樣來。”
那要怎麼來呢?問題太多了,向左走向右走都是問題。
陳鳳霞想要緩解有些凝重的氣?氛,便開玩笑道:“加入將這些東北工人都轉移到新疆去,說不定新疆的工業能騰飛,整個中亞乃至東歐市場都要被占領光了。”
當?初她聽到中亞缺工業產品的時候,就心神搖曳來著。
鄭國強哭笑不得:“那為什麼不是在東北自己搞呢?”
“新疆地廣人稀,你?跑馬圈地扒拉出一大塊自己開荒完了就是你的地,你?光種莊稼都餓不死。”
鄭國強直接嗬嗬:“東北擁有最肥沃的黑土地,人家不在東北種地非得跑去新疆。”
得,一把頭就KO了。東北的土多好啊,到今天,陳鳳霞同誌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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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承認,東北的大米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大米。
她隻能歎氣:“那東北也得有?廠能留住這些技術人才啊。”
說的好像新疆的工業好發達,有?這麼多工廠一樣。
算了,這不是她這個層麵能犯愁的問題,但是她仍然垂死掙紮了一把:“我聽餘老板講,中亞五國沿用的是蘇聯機械設備標準,跟我們通用。像是紡織機械和食品機械需求非常旺盛。這次餘老板又帶了不少麵條機過去,也很快被要光了。”
能針對市場需求援疆,才能事半功倍啊。現在大家的方向基本集中在將新疆的農產品和民族特色工業品弄到內地來銷售。但說個實在話,勤勞的種花民族是在哪個旮旯角落都能種出食物來的神奇存在,這方麵,新疆的優勢未必有?想象中的大。
倒是特殊的地理條件決定了新疆的產品如果?能滿足中亞各國的需要,就很有?競爭優勢。
鄭國強笑了起來:“你?這麼一講,上元要關門的農機廠倒是可以去那邊辦個分廠哦。”
陳鳳霞一本正經:“嗐,你?們的貨要是不行,人家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兩人說笑一回,先前的那點兒小惆悵倒是消散了不少。
陳鳳霞再看?時間,趕緊和丈夫拜拜,這新疆的天黑的晚就是容易讓人喪失時間感。她老覺得天才黑呢,能有多晚。
等到陳老板睡在床上,準備閉上眼睛就跌進黑甜鄉的時候,她猛然想起來件要命的事:東北的下崗工人們被招去工廠了,那剩下的土地誰去承包種棉花呢?咳咳,果?然是被子短的悲傷,顧頭就顧不了腳哦。
不管了,煩不了,讓克斯縣的領導班子去頭疼吧。
她翻個身,沉沉地陷入了黑甜鄉。
她可得睡個好覺,明天她還得去看蘇萊曼給他推薦婚拍基地呢。趁著?暑假最後的時光,她可得把這個定下來。到時候夢巴黎給客人宣傳的時候,也能有東西拿出來啊。
夏天的新疆亮的早,一大早就爬起床上車的小朋友們一個接著?一個打嗬欠,直接倒在車上都睡著了。結果?到了地方,三小隻被停下的車顛醒了的時候,他們瞧見外麵的花海,就直接尖叫出聲:“哇,油菜花!”
陳老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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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在打盹呢,被小孩子的喊聲一吵,立刻睜開眼:“油菜花,這季節還有?油菜花啊?”
媽呀,這個時候在她老家還有?江海,有?的都是稻花香裡?說豐年。
她趕緊趴在車上看?。
這一瞧,陳鳳霞直接樂了,這不是向日葵嗎?還油菜花,虧這三個小東西想的出來。她張嘴就要普及知識,春天才開油菜花,夏天哪兒來的油菜花開。
得虧蘇萊曼先張開的嘴巴:“油菜花晚了,要是上個月來新疆就能看到大片的油菜花。這邊的油菜和我小時候跟我爸去揚州看?到的不一樣,我們的花杆很壯實。”
陳鳳霞趕緊識相地閉嘴,阿彌陀佛,幸虧她剛才想要說話前咽了下口水,不然就丟人丟大發了。
鄭明明點頭:“剛才車子開的時候,我也沒認出來這是向日葵。這麼多向日葵,我還是頭回見到呢。”
不知道是地緣因素還是什麼油畫的影響,她總有種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錯覺。晴朗的天空,燦爛搖曳的金色海洋,所有?的色澤都濃鬱得像是要從畫布上流淌下來。油畫的背景也是這樣的美,藍天白雲的顏色如此純粹。
吳若蘭感歎:“內布拉斯加州的向日葵也不過這樣了吧,普羅旺斯的向日葵花海肯定沒有這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