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早被人抱習慣了,也不掙紮。以後出去吹牛,他可以說他小時候是被北大校長(國子祭酒)抱過的人了!
既然鄭紀都說記下了,文哥兒也就沒再編排他哥,而是當起了好奇寶寶,一個勁地發問:國子監考試嗎?考試難不難?
鄭紀邊帶著他們參觀國子監,邊給他們介紹國子監的六堂三級製度,正義、崇誌、廣業三堂乃是初級,修道、誠心二堂乃是中級,率性堂則是高級了。
國子監根據學生的基礎分彆把他們編入六堂之中,他們再經過自己努力學習考試往上升,升到率性堂再努力學習攢積分獲取科舉資格。
每年考試十二次,每季度考三次,每次考試的等次可以換算成對應積分。
一年必須八次獲得文理兼優的評價,才算及格。
積分不夠,不能畢業,不允許參加國家公務員考試!
文哥兒聽得眼睛睜圓了,嘴巴也微微張開,震驚得不得了。
怎麼肥四!
這個學分製,怎麼聽起來比後世還嚴格!
謝遷瞧見文哥兒那模樣,微微地笑了笑,給文哥兒講起國子監的監規。
那是真的和坐牢沒什麼區彆,學生不允許帶仆從,不允許和其他五堂的人往來,不允許討論時事政治。
最後,還不允許談論飯菜好不好吃,更不許叫外食,這一條尤其嚴重,一旦被發現是要鞭笞五十下的。
其他違紀懲罰也不少,累計違紀次數多了還可能被流放充軍。
文哥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謝遷還在繼續給他講起國子監的光輝過往:太/祖時期有個學生受不了當時國子學的管理,提出要退學。
本來退學隻需要挨個一百杖就可以了,結果太/祖心情不太好,當場暴怒地讓人把他處以極刑,把他腦袋吊在國子學門口。
嫌棄讀書太苦,你腦袋沒了!
文哥兒被鄭紀抱著的小身板兒逐漸僵硬。
國子監太可怕了,他以後回浙江考試去!
鄭紀沒想到謝遷這個後生看起來脾氣極好,居然會乾這種嚇唬小孩的事。他說道:“那都是洪武年間的事了,如今早已大不相同。”
如今誰都不會隨便殺讀書人,真要殺了那不得鬨得沸反盈天?
也就太/祖朱元璋當年心腸夠硬,才乾得出把學生腦袋剁下來掛學校門口的事來。
文哥兒想想自己還小,連他哥都是成了親才試著考國子監的,國子監這些校規和他根本沒關係。他摸著自己的小胸脯說道:“還好,還好,我還小!”
謝遷微笑著揭他底:“你不是說以後要當納貢生,花錢都要買進國子監嗎?”
文哥兒:“…………”
文哥兒哼哼唧唧地道:“小兒戲言,豈能當真!”
這下連鄭紀和楊廷和都被他逗樂了。
“小兒戲言”這種話從來隻有長輩來說的,鮮少聽小孩兒自己講出來。
文哥兒才不管那麼多,反正他是小孩子,小孩子說的話不能作數。一聽國子監規定說不能討論飯菜難吃,就知道國子監供應的飯菜肯定不好吃!
這樣可怕的學校生涯,還是讓他哥來承受吧!
文哥兒直接把國子監踢出自己的未來選項,一下子又快活起來。他跟著鄭紀他們逛了一圈,又隨著大人們去鄭紀住處那邊吃茶聊天。
大人們討論的是國子監如今的窘況,兩個小的也湊在一起嘀咕:“你以後來不來?”“我可不想來。”“我也不想來。”他們一邊小小聲交流一邊伸手摸兩塊桌上的糕點嘗鮮。
謝遷他們把兩個小孩兒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但也沒有製止他們的童言童語。
謝遷、楊廷和兩人與鄭紀沒有私交,隻聽聞鄭紀為人過於嚴苛,行事叫同僚頗有微詞。
如今當麵聊了起來,倒覺這位前輩與傳言中略有不同。
至少連今兒這樣的旬休日,鄭紀也在考慮如何肅正國子監,甚至獨自在藏書樓中踱步沉吟。
都是當了好些年京官的人,謝遷與楊廷和都知道京師這地方有多難施展自己的想法。
大明立國已有一百二十餘年,朝野內外早已成為一張極為複雜而又運行有序的巨網,除非有那明君賢臣上下一心的好機遇,否則很難撼動它分毫。
比如前頭提到過的翰林院親屬喪葬服務,屬於翰林院晚輩給翰林院前輩的合法孝敬。
誰要敢不遵守這個約定俗成的規則就會惹了眾怒,很難再在文官體係內混下去。
再比如國子監這地方來說,按照慣例朝廷撥付的監生膳食款項要是有盈餘,是可以留給國子祭酒的。
國子祭酒自己拿大頭,底下人分小頭,你吃肉來我喝湯,大家其樂融融。
偏偏鄭紀上任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絕了這個好處。
眼下年關將近,大夥沒錢過年,這不就讓底下的官員開始無心乾活。
鄭紀赴任後走出的這第一步,著實不怎麼妙。
謝遷和楊廷和都默契地沒提這些官場上的陰司事,隻就著國子監目前的情況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們心裡都清楚按照鄭紀這勢頭,想要凝聚人心估計有點難,可聊都聊上了,人一個官場前輩還主動詢問他們的意見,怎麼都得說上幾句。
文哥兒和謝豆在旁邊嘀嘀咕咕完,再聽大人們聊天就發現自己聽不太懂了,隻能改為專心對付眼前的茶點。
得知有樣糕點名叫九層粿,文哥兒閒著沒事還和謝豆一層層剝開,數來數去發現還真有九層。
不錯,童叟無欺!
謝遷餘光瞥見兩個小的在興致勃勃拆分九層粿,終於忍不住開口製止:“你們要愛惜糧食,彆拿吃的來玩兒。”
鄭紀笑著說道:“無妨,小孩兒都愛玩這個。也是巧了,今兒我那老妻收拾時找出了做這九層粿的器具,正好做了兩籠。”
原來這九層粿是他們家鄉的吃食,做法就是一層一層地添米漿,前頭一層蒸個半熟再添第二層,如此反複九次,蒸出來的米糕可以層層拆分,小孩子特彆愛玩。
過去一般是重陽節才做的,這是年關將近,他那老妻有些想念故土,這才動手做了些家鄉的吃食來慰藉思鄉之愁。
文哥兒得了鄭紀支持,很是得意。他伸出小短手把那碟糕點往鄭紀三人麵前推,積極招呼:“都吃,都吃!”
彆聊那些他們小孩子聽不懂的正事了,放假堅決不要工作!
鄭紀三人見他吃得開懷,也暫且拋開了方才那許多愁緒,各自取了一塊吃點熱乎乎的米糕墊肚子。
吃過茶點,楊廷和見出來挺久了,便提出該帶文哥兒回家了。
鄭紀也沒有多挽留,起身送他們離開。
彆看謝遷和楊廷和年紀都不大,他們可都是能在禦前露臉的人物,謝遷更是年紀輕輕就算是給皇帝講學的“帝師”(之一),鄭紀對這樣兩個前途無量的後生自然十分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