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出城一趟,整個人都振奮極了,跑回家就劈裡啪啦地和他娘他祖母講了一通,還說可惜是湯餃不能帶回來,要不然可以讓大夥都嘗嘗他親手包的餃子。
這牛吹得,正坐王老爺子邊上吃果子的王守仁忍不住笑了出聲。
文哥兒這才想起還有他哥這個目擊證人呢,立刻哼哼唧唧地改口說他確實有努力參與,就是他哥不讓他添亂,叫他到院子裡攆雞玩兒去。
金生家的雞會飛,再高點就飛過院牆去啦!
金生家的雞:謝謝,雞被逼急了也會跳牆。
不用親自到場,大夥都能想象當時人金生家裡是怎麼個雞飛狗跳法。
文哥兒在家裡分享完了,還是不覺得累,又和他娘說了一聲,溜達出門把從集市上買的土產送去楊家、吳家、丘家。
謝遷家和李東陽家有謝豆他們幫著帶回去,文哥兒便隻需要自己跑另外兩位老師家就可以了。
這可全都是他在集市上千挑萬揀選出來的好東西,不值什麼錢,要緊的是心意!
當然,更要緊的還是要去和楊慎他們吹噓一下自己這次出城的新鮮見聞啦!
楊慎出生在年尾,算起來比文哥兒小上一歲,自然也沒出過城。他聽了文哥兒的話十分向往,沮喪地說道:“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文哥兒一副“包在我身上”的驕傲模樣:“彆難過,以後有的是機會,等你再大些我一定帶你去。”
瞧他那滿臉的得意,仿佛他不是和楊慎同歲,而是比楊慎要大上十歲八歲似的。
偏楊慎還非常信他,聽他這麼說立刻就高興起來了。
聽完全程的楊廷和:“…………”
他兒子這麼聰明伶俐一娃兒,怎麼總那麼愛聽文哥兒忽悠。
文哥兒離開楊家,本來是要去吳家的,結果吳寬受邀去李東陽家玩了,人不在家。
他隻好留下東西直奔丘濬家。
丘濬倒是隻要放假就家裡蹲。
見文哥兒興衝衝跑來了,丘濬教訓道:“一天到晚奔來跑去的,像什麼樣子?”
他家養出那麼多兒孫,從來沒有像文哥兒這樣天天上躥下跳。人還沒到呢,腳步聲就先蹬蹬蹬地傳過來了。
文哥兒才不理會這種老生常談的教育,反而一樣樣地把自己挑回來的土產給丘濬看。
他邊拿還要邊誇個沒完,這個說拿來熬粥特彆好吃,那個說拿來做包子特彆香,反正集市上那些攤販怎麼給他吹噓自己的東西好,他就怎麼學回來吹噓給人聽。
丘濬聽得腦仁疼。
這小子怎麼什麼都學?
還學得這麼活靈活現。
光聽他在那兒學個舌,就感覺整個集市都給搬過來了。
說起來丘濬為官四十載,大多是在翰林院與國子監這些清貴之地研究學問,出城的次數著實少之又少,少年時那些要數著日子趕集的日子已經離他十分遙遠。
丘濬看了眼文哥兒拿出一塊黑不溜秋的臘肉,不免問道:“這又是什麼?”
文哥兒一聽丘濬感興趣,馬上給他背起了廣告詞:“這您可就問對人了,這可是今年第一批煙熏臘肉。小雪之後立刻動手做的,到冬至才堪堪能拿出來賣。”
他還把臘肉拿起來讓丘濬聞聞看,說人家是燒鬆柏枝來熏的,聞著特彆香!
冷不丁猛吸一口臘肉味的丘濬:“…………”
難為他能記住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文哥兒記得的可不止這些,他還給丘濬講起自己打聽來的事:“我跟您說,這家人祖上和我三先生一樣是川渝那邊的,煙熏臘肉做得可正宗了!據說他們家也和三先生祖上一樣跟過成祖,如今日子過得還挺不錯的,家裡肉多得能拿出來賣。”
明成祖朱棣當年遷都北京,跟過來的靖難功臣可不少,他們祖籍南北皆有,都是因為靖難之功才齊齊落戶京師。
像李東陽祖上就是朱棣手底下的兵。
到了李東陽父子倆就開始向讀書人發展。
丘濬道:“一塊臘肉也能叫你掰扯出這麼多事來。”
文哥兒振振有詞:“不打聽清楚,我怎麼曉得他賣的煙熏臘肉好不好吃!”
丘濬覺得文哥兒還是太天真了,搖著頭說道:“真正有本事的人何須搬出自己先祖來吹噓?”
文哥兒愣住了。
老丘說得也有點道理啊。
文哥兒哼哼唧唧地辯駁:“我們要把人往好處想,不能把人想得那麼壞!”
兩人就著這塊臘肉到底好不好吃爭執不下,最後決定拿去洗乾淨切來炒了。
好吃不好吃,嘗嘗就知道了!
丘濬覺得要給文哥兒好好上一課,捋起袖子親自把那塊臘肉切了。
今年新做好的煙熏肉還不算太硬,丘家的刀都磨得很鋒利,丘濬照著文哥兒的說法把臘肉切得很薄,隻見薄薄的一片片五花臘肉瞧著竟有些晶瑩剔透之感。
這麼一切哪還看得出方才那黑不溜秋的醜模樣?
文哥兒一看,立刻睜圓了眼,朝丘濬誇道:“看看,內有乾坤!一定好吃!”
丘濬一聽他說“內有乾坤”,心情就不是很好。他說道:“小小年紀的,彆學這些虛頭巴腦的話。”
要知道那位赫赫有名的莊定山,寫詩最喜歡用的就是“乾坤”。
巧的是,另一位名士白沙先生陳公甫最愛用的便是“日月”。
有人讀了他們的詩,忍不住嘲諷說:“公甫朝朝吟日月,莊生日日弄乾坤。”
本來這也沒什麼,誰寫詩不愛高談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