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當日,宮中啟冰下賜文武大臣,各家也積極地在為盛夏消暑做準備。
由於丘濬說他最近要加班,讓文哥兒彆在旁邊打擾他乾活,文哥兒便借了書回家自己看去。
烈日當空,文哥兒躺在自己的小小搖床上邊晃悠邊看書,就聽街上叮叮叮叮的敲起了冰盞,乃是夏天賣冷飲冷食的人開始在街上叫賣。
眼看樹蔭外陽光熱得燙人,文哥兒便跳下搖床,領著金生和乳娘一塊出門,去看看這人賣的是什麼好吃的。
跑到外而一看,竟是個賣雪花落的。
名字起得風雅,其實就是挑上特製的鐵桶出來賣甜冰。
那鐵桶裡頭安了根長軸,挑擔的小販來回拉動纏在軸上的繩子,軸就會飛快地咻咻咻轉,一直轉到鐵桶壁上結出冰淩,隻消拿竹板子輕輕一刮就能刮下雪花似的亮薄冰淩。
文哥兒去年還不能亂吃外頭的東西,自然沒見識過這玩意。他立刻叫金生跑回去拿幾個碗來,自己好奇地湊過去看人家是怎麼拉繩子的。
等到金生把碗拿出來裝了兩碗,他都看明白是怎麼使的了,在旁邊躍躍欲試地說道:“可以讓我試試嗎?”
那小販見文哥兒要買好幾碗,便大方地把繩子遞給他試試看。
文哥兒哼哧哼哧地試了幾下,發現老費勁了,自己弄出來的冰淩還不好看,便又把繩子還給了小販。
可謂是很懂得量力而為了。
文哥兒繼續在旁邊看人家咻咻咻地轉出了好看的冰淩來,心滿意足地捧著冰去分給他娘和他祖母嘗嘗鮮。
小孩子不能亂吃東西,弟弟妹妹他就不分了,隻給他二哥王守儉和他嫂嫂諸芸帶了一碗。
文哥兒給大夥分完了,還捧著滿碗亮瑩瑩的冰淩去找他祖父下棋,主要是吃這甜滋滋涼冰冰的“雪花落”給他祖父看。
他祖父身體沒他祖母好,吃不了冰的,是以文哥兒沒買他的份!
王老爺子臭著一張臉,說道:“下棋就下棋,還吃什麼冰?一點都不專心!”
彆以為他看不出來,這小子明顯就是故意的。他連金生母子倆的份都買了,人人都捧著一碗冰東西在吃,就他沒得吃!
文哥兒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是大不孝,反而還教育起他祖父來:“您上回要是不偷喝酒,今年夏天說不準都能吃冰了!”
人老了就跟小孩兒似的,分明是不能做的事偏就要偷偷乾。而且乾完還不懂得處理好現場,叫人一進屋就能嗅見酒味!
王老爺子早就被全家輪流教育過了,如今連四歲大的孫子都來說自己,臉上不免有些掛不住。他冷哼道:“不就是一碗冰,瞧你那得意樣兒,不知道還以為你買了什麼龍肝鳳髓。”
文哥兒壓根不聽他祖父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話,舀了一口甜甜的冰淩送進嘴裡,隻覺通身都涼快了,小表情兒快樂得不得了。
王老爺子:“…………”
造孽喲,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孫子!
王老爺子猛灌一口茶,堅決不承認自己饞那麼一口冰,盯著棋盤決心要殺文哥兒個片甲不留,不叫他再這麼得意下去!
爺孫倆在棋盤上一通廝殺,文哥兒美滋滋地把冰吃完了,把棋也贏了。
氣得他祖父吹胡子瞪眼。
文哥兒心滿意足地背著小手、踱著步子溜達回去納涼看書。
沒事氣氣祖父,真乃人生樂事!
下午李兆先過來尋文哥兒出去玩兒,說是隔壁大興隆寺有片榆錢林能吃了,問他要不要去薅點回來做榆錢糕。
榆錢糕!
沒吃過!
文哥兒立刻換好方便出門的衣裳,與李兆先一塊出門跑大興隆寺玩去。
大興隆寺也叫雙塔寺、慶壽寺,自元朝起邊坐落於西長安街北。
由於周圍多是官宦府邸,平時去上香的也大多是官員與官員家眷,有許多文人墨客的題詠,瞧著很有文化氣息。
當年王守仁就是在這裡聽那位陳白沙講學的。
李東陽也時不時和朋友過去走走,寫上幾首小詩。
是以李兆先對大興隆寺十分熟悉,熟門熟路地領著文哥兒去尋記憶中的榆錢樹。
不想他們才剛入寺,就撞上了王恕的孫子、李兆先的同窗王顯鴻。
王顯鴻是來幫他祖母取佛經的,看到李兆先身邊的王四歲,很想轉身就走。
文哥兒倒是一點都不記仇(反正他都把仇報完了),遠遠就熱情地喊人,問王顯鴻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薅大興隆寺的榆錢。
李兆先家的廚子可是會做榆錢糕的!
瞧見文哥兒一臉“你沒吃過榆錢糕吧”的驕傲,王顯鴻說道:“榆錢糕有什麼稀奇的,我們家也會做,我們家還會弄榆錢煎餅!”
文哥兒聽到榆錢還有這麼多說法,馬上說道:“那我們能摘了榆錢去你們家吃嗎?一會就吃!”
話趕話說到這裡了,王顯鴻隻得說:“行,真能采到榆錢就去我家吃。”
一行人直奔大興隆寺的榆錢林而去。
寺中有專門的小沙彌幫人打榆錢,李兆先稍微給大興隆寺捐了些香火錢便讓他們積極地開始幫他們割落一串串翠翠嫩嫩的榆錢來。
文哥兒看得興起,討過比他高許許多多倍的杆子晃來晃去,割下來的榆錢葉子少得可憐。
王顯鴻都看不過去了,生怕他拿不住杆子砸到旁人,伸手接過杆子非常熟練地割了幾下,碧翠的榆錢串紛紛落地。
文哥兒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技不如人,興衝衝地跟著李兆先他們東撿西撿,還一直慫恿王顯鴻多打點,最後感覺所有人都抱了滿懷,誰都拿不動更多了,才遺憾地讓王顯鴻停手。
一行人抱著翠翠嫩嫩的榆錢串直奔王恕家。
王恕正在書房中讀書,聽到外頭一陣熱鬨,皺了皺眉,叫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