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1 / 2)

戲明 春溪笛曉 8493 字 8個月前

文哥兒大部分時間純粹是小孩兒心性,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怎麼考慮後續會怎麼樣。

既然他祖父不讓他挖雪埋竹,他便放下了“人造瑞雪”這一奇思妙想,開開心心帶著走路還啪嗒啪嗒響的弟弟妹妹往彆處撒野去。

王老爺子總覺得自己有這麼孫子,就算進了棺材都得被他氣得蹬開棺材板活過來。

真不知這小子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新想法。

文哥兒哪裡曉得自己在親祖父心裡有著起死回生的奇效。

他趁著年前最後一次休沐日跑去丘濬家,與丘濬講起自己堆雪不成的遺憾,明年地不夠肥也不知能不能種出他的大寶貝來!

丘濬聞言說道:“你去折騰你祖父的竹子,他當然不高興。”他給文哥兒指了指外頭的空地,“那兒不是空蕩蕩的,你想怎麼堆雪就怎麼堆雪,要種什麼明年過來種就是了。”

文哥兒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立刻要捋起袖子挖雪去。

丘濬不滿地道:“這等小事叫人去做便是了,你最要緊的還是多讀書。”

說罷就吩咐家中小廝把雪都鏟到空地上去。

人小廝力氣足,直接一鐵鍬一鐵鍬把雪直接鏟上去不說,還能拍幾下把它夯實,想蓋多少層雪被就蓋多少層雪被。

哪用得著文哥兒辛辛苦苦挖進簸箕裡倒過去。

文哥兒雖從小有金生在身邊跟著,可大部分時間還是有著“自己的事情自己乾”的樸素想法,沒怎麼想過指使旁人幫自己做事,頂多是自己個頭太小力氣不夠要求助彆人罷了。

聽丘濬吩咐人去辦了,文哥兒就趴到窗邊看人家鏟雪,腦袋轉過來又轉過去的,興頭那叫一個足,恨不能自己親身上陣鏟鏟看。

連在外頭哼哧哼哧乾活的小廝都被他逗樂了,朝他討好地笑了笑,說道:“小官人還是去看書吧,不然家爺要罵我們了。”

文哥兒聞言才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小廝手裡頭的鐵鍬,跑回臉色臭臭的丘濬身邊坐下。

他還積極地跟丘濬說道:“我聽人說雪下得太大一定得及時把雪鏟掉,要不然怕它們壓塌房頂!等我再大點就來幫您去鏟屋頂上的雪!”

丘濬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就是想爬屋頂玩吧?”

這小子根本就是躍躍欲試想要上房揭瓦!

文哥兒感覺自己的誠心被質疑了,氣鼓鼓地為自己爭辨道:“沒有的事,我就是想為您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上屋頂鏟雪玩什麼的,隻是順便罷了,怎麼能說是主要目的呢!

丘濬懶得和他再討論“是不是為了玩”這種話題,去了封信給他,說是一個叫桑悅的家夥寫來的。

桑悅才華很高,天生有過目不忘之能,每次看完書稿就直接把它們全燒了,表示“已在吾腹中矣”,根本不需要再看第二遍!

可惜桑悅時運不濟,當初科舉時因為文章太狂放被黜落。

接連考了三次才考中副榜。

所謂的副榜就是正榜之外額外錄取的若乾人,雖然名字不在正榜之上,卻也算是明朝公務員候補成員。

更慘的是,造冊的人還把他的歲數寫錯了,他分明才二十六歲,卻給他寫成了六十六歲。

按照明朝規定,這種歲數的人即便高中,也隻能被分配去地方上做個微末小官,且不許推辭不去。

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桑悅好端端一年輕人,隻能去地方縣學當訓導,跟一堆老頭子當同事了。

桑悅鬱悶地在地方上輾轉乾了十來年,總算熬過了“敢辭職算你犯法”的副榜服務期,借著丁憂的機會棄官回蘇州老家當閒人去了。

按照朝廷的算法,他六十六歲入仕,現在合該七老八十了,不給退休不合理吧?

丘濬當年很欣賞這位江南才子的才華,曾經拿著自己寫得文章去找桑悅,說“這是彆人寫的文章,你給看看寫得咋樣”。

結果桑悅一眼就看出是怎麼回事,搖著頭當麵罵了丘濬一通,說這文章寫得狗屁不通臟人眼(“明公謂悅不怯穢乎”)。

偏丘濬還沒法辯駁,畢竟他自己說是彆人寫的!

而且桑悅也確實有才華,當時丘濬讓他把那篇文章給改改,他還真改得丘濬心悅誠服。

丘濬昨天看到桑悅的信還有點驚奇。

要知道這人脾氣比他還臭,他主動派人去拜訪,這家夥都不樂意搭理的。

難道是因為他入了內閣,桑悅總算是斂起脾氣主動來信了?

丘濬懷揣著不知是愉悅還是失望的情緒展信一看,才知道桑悅是寫信來誇文哥兒的。

桑悅本不會去參加裡長召開的“鄉親大會”,對於裡長傳達下來的宣諭內容更是不太上心。

不過桑悅兒子代表全家去聽完後回來頗為重視,小夫妻倆格外關注剛出生沒多久的孫子的情況,不叫這麼個奶娃娃受煤炭毒之害。

照這種關心程度彆說煤炭毒了,便是彆的意外也能及早避免。

要知道小孩子連吃飯噎著了沒及時發現也可能沒命,所以照顧起來需要十二分的儘心。

且要知道正確的應對方法。

朝廷那道宣諭就是既給提了醒又給出了應對辦法。

桑悅見家中如此情境,突然對那眾人讚不絕口的小神童生出點興趣來了,特意找來早已流傳至蘇州的“神童作品”細讀。

讀過以後才難得地寫信給丘濬誇了幾句。

要知道桑悅可是能當著麵罵丘濬文章狗屁不通的“狂士”,能得他這麼幾句誇實在很了不得!

桑悅這家夥還在給丘濬的信裡說,您老寫文章不咋滴,眼光倒是不錯。

?????

本來文哥兒聽了桑悅的遭遇後倍感同情,沒想到朝廷還能出這種弄錯人年齡的烏龍,結果讀完信後滿腦子都是問號。

這些提前退休的隱士,說起話來怎地一個兩個都這麼狂呢!

這種話是能直接寫信跟老丘的講的嗎?這家夥自己遠在蘇州老家倒是安適得很,叫他這個近在眼前的人怎麼辦才好!

真實害人不淺!

文哥兒決定不聊桑悅說丘濬文章寫得不咋滴的話題,轉而和丘濬討論起來:“為啥寫錯年齡就不能改了,太可憐了吧?”

丘濬意味深長地看了文哥兒,說道:“他自恃才高,為人狂妄自大,言語間常得罪人,遇事自然無人替他說話。”

丘濬給文哥兒舉了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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