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皇後道:“聽說這些積木和掛件都是是那王家小神童弄出來的,瞧厚照現在這麼喜歡,興許他們以後可以當很好的朋友。”
朱祐樘是沒有朋友的。
他童年過得不容易,少年也過得不安穩,直至與皇後大婚之後心中才終於有了幾分慰藉。
對他來說,這世上能親近的人著實太少了。
他聽了張皇後的話,微微沉默下來。
太子可以有朋友嗎?
朱祐樘看向乾勁十足一心想拚好牛牛積木的長子,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是沒有張皇後那麼樂觀的,不過想到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王家小神童,他心裡不免又生出幾分微渺的念想來:萬一可以有呢?
“往後再看看吧。”
朱祐樘隻能說道。
小太子朱厚照不懂他的父皇母後在為什麼發愁,卯足勁和自己新到手的玩具較勁,剛才還喜歡得不得了的小布牛都被他扔到了一邊。
對於自己一不小心又在宮中被聊起好幾次這件事,文哥兒自然是一無所知的,更不知曉帝後二人已經將他列入“太子朋友預備役”。
他開開心心地過了個生辰,一覺睡到天大亮,夢裡他學著陸遊那篇《入蜀記》從紹興一路乘船到蜀中的夔州。
陸遊入蜀赴任走了五個多月,他也吃了五個多月沿途的美味,簡直恨不得學陸遊那樣天天寫日記,把路上能碰上的美食統統寫下來。
可惜早上一睜眼,那吃遍入蜀路的美夢就消散無蹤!
文哥兒爬起床來砸吧一下嘴,想再仔細回想那一路上的美食,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他看了看窗外朦朧的曙色,隻恨自己醒得太早,沒來得及好好寫下那麼棒的日記!
文哥兒一骨碌地爬起身來,跑去刷牙洗臉用早飯,接著在自己眾多文具裡翻找出一本厚厚的抄寫本,決定欽定它為王六歲的日記本!
文哥兒鄭重其事地把榮升為王六歲日記的抄寫本擺在自己的書桌上,準備養成每天寫日記的良好習慣。
正經人就該寫日記!
隨著正旦的三天假期結束,王家小神童的新作也不脛而走,隨之而來的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京師的燒鵝鋪子生意逐漸火爆、各個鋪子裡都有不少下人去詢購豆豉。
以及橙子賣得特彆好,乳酪更是脫銷。
……甚至連《劍南詩稿》都多了不少人問價(但是因為冊數太多太費錢了還是沒多少人買)。
沒辦法,陸遊實在太能寫了,光是他自己整理的《劍南詩稿》就收錄了九千多首詩,足足分出八十多卷,抄錄出來得有三十好幾冊,都不知得是什麼樣的大戶人家才買得起!
終歸是有緣無分!
等咱有錢了再見!
當文哥兒從祥叔嘴裡得知自己一不小心又成了帶貨達人,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成為王六歲的第一個月,依然是這麼風起雲湧!
對此,文哥兒隻能說大夥真是太捧場了,他何德何能居然有此殊榮!
文哥兒一路浪到元宵假期,文徵明一行人抵京了。這消息是吳寬府上派人來告知他的,吳寬請他過府喝喝茶聊聊天,順便和文徵明他們見個麵認認臉。
文哥兒一打聽,得知文徵明、祝枝山、唐伯虎都在(其實還有個張靈,不過這並不重要),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勢單力薄,二話不說找上他哥一塊去吳寬家玩兒。
王守仁本來也浪得正開心,無心陪王六歲玩耍,可聽說是吳寬那邊相邀,還有幾個年紀相當的年輕人等著自己去會一會,他立刻便推了其他約與文哥兒一塊去了吳家。
吳寬家不僅有文徵明幾人在,王鏊這個蘇州人也在。
說來也是緣分,王鏊今年八月去應天府主持南京鄉試,祝允明恰好就是今年應試,所以祝允明如今也該稱王鏊一聲“老師”了。
這麼算下來,等同於江南才子的老中小三代都在。
當然,吳寬性情寬和,脾氣極佳,鮮少與人置氣。
約莫是心寬體胖的緣故,哪怕他如今年近六十,瞧著仍不見多少老態。見文哥兒兄弟倆一起過來了,吳寬笑著說道:“來,坐下說話。”
文哥兒發現自家兄弟兩餘姚人不小心掉進了蘇州才子堆裡,一點都沒緊張,還開開心心地跑過去坐吳寬旁邊,與文徵明幾人互換了姓名。
文徵明幾人還是很好分辨的,瞧著最年長的是祝允明,瞧著清俊斯文的是好學生文徵明。
剩下浪蕩不羈的兩人便是唐寅和張靈了,這兩皆是性情疏狂、姿容俊爽之人,很有流連花叢的本錢,倒是有些不好區分。
好在他們一自我介紹,文哥兒就把人給記住了。
既然是吳門聚會,自然少不了字畫交流,吳寬笑著取了幅王鏊從南京給他帶回來的沈周畫作,對文哥兒他們說道:“我準備在石田的畫上題詩,隻是一時半會想不出該題什麼,你們都來幫我想想。”
文哥兒一聽就懂,這哪是什麼“想不出該題什麼”,分明是吳寬要考校他們!
還得現場對著畫寫詩,難度可就大了。
何況還有江南幾大才子馬上要一展書法才華!
文哥兒見勢不妙,悄悄往後挪了一步,仰頭對著他哥說道:“哥你是最棒的!放心大膽地寫吧!”
王守仁直接跟拎雞仔似的把他拎了起來,對吳寬說道:“您就這麼讓他臨陣退縮?”
文哥兒馬上把頭轉向吳寬,可憐巴巴地對吳寬說:“老師,我才六歲,我還是個孩子!”
吳寬不是愛勉強人的脾氣,含笑對王守仁說道:“隨他去吧。”
王守仁頗為遺憾地把文哥兒放下地。
文哥兒馬上邁開小短腿麻溜跑到吳寬右手邊,儘量離王守仁這個壞哥哥遠一點,免得自己又被拎個正著。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哥哥!
唐寅見文哥兒直接退出,不由樂道:“你不是三歲就會寫詩了嗎?”
這小子名氣之大,可是連他們這些遠在蘇州的人都聽說了的!
文哥兒唉聲歎氣地道:“會是會的,寫成什麼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要是能寫出絕世好詩,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你們都寄一份,絕不允許天底下還有人沒看過我的曠世佳作!”
眾人聽了俱是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