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這些紛紛擾擾一時半會還傳不到嘉峪關。
嘉峪關的守將已經按照張海他們的指示,禁絕一切關外之人入關,期間土魯番的阿黑麻派使者想入貢求和,也被張海他們命人擋了回去。
張海還放歸了一些土魯番的使臣,讓他們回去把大明這邊的意思告訴阿黑麻:哈密衛城池沒還,哈密王陝巴沒放,談什麼談?沒得談!
至於楊一清提到的還有兩個人在關外,張海他們也沒忘記,已經通知守將讓他們留意,要是王守仁他們回來了可以放行,彆的人一概彆放。
結果王守仁和張靈一直沒出現。
王守仁去哪兒了?
王守仁確實是去找張靈了,也很快找到了張靈。
當時張靈正對著一幅唐代壁畫反複揣摩,感覺自己依稀觸碰到了吳道子那種吳帶當風的美妙境界。
王守仁找到人後瞧見張靈那副仿佛入了迷的奇異模樣,也跟著張靈盤腿坐在石窟之中,靜靜地欣賞著那數百年前繪成的迷人藝術。他可是個能跑去道觀跟老道士比入定的奇人,坐在那兒揣摩著揣摩著,也和張靈一起進入了那種玄妙的狀態。
直至周圍一片漆黑,他們也餓得眼前一片漆黑,兩個人才到外頭點著篝火、烤香乾糧,狼吞虎咽地填滿餓癟了的肚子。
兩人躺在篝火堆邊仰頭看著敦煌夜空上的滿天星鬥,過了好一會兒,張靈才說道:“我還沒看夠,你先回去吧。我一輩子可能就來一趟,不看夠了再走實在不甘心。”
王守仁把手枕在腦後,說道:“我也再多留幾天,來了這麼久隻忙著跟楊提學到處應酬,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邊的風光。”他又跟張靈埋怨起庶吉士生活的無聊來,好不容易從枯燥乏味的國子監考出來,又進了枯燥乏味的翰林院,著實沒什麼意思!
張靈樂道:“許多人做夢都想要這樣的沒意思。”
像他少年時也曾被父親寄予厚望,後來著實是與官學裡頭那些同窗處不來,也不想受官場中那諸多羈苦,便沒有再去讀書和應試。
這一點上他倒是與錢福頗有共同話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接在石窟裡應付了兩宿,直至乾糧都耗儘了,才相約去鄰近的沙州所那邊采買。
敦煌原本屬於沙州衛,結果因為這一支的人和罕東衛、哈密衛關係緊張,幾方打著打著不小心把沙州衛打廢了,十幾年前這一帶便改為罕東左衛。
沙州故城仍在,隻是原住民已經遷走了大半,如今住著的都是罕東左衛的人。
王守仁跟著楊一清與罕東左衛都督隻克喝過酒,踏入沙州城時時分從容,不過他見不少沙州百姓麵露愁容,不由有些納罕。
他一點都沒把自己當外客,瞅準幾個看起來應該挺健談的當地人就湊上去搭話。
兩邊你來我往、連比帶劃,竟也交流得挺順暢。
原來大明近來把嘉峪關給封閉了,這樣一來臨近哈密衛的沙州城可就危險得很,一邊要擔心瓦剌人,一邊要擔心土魯番人!
得知大明短時間內不會出兵,還關起嘉峪關大門讓他們自己麵對這樣的危機,沙州百姓心中不免有些怨懟。
王守仁聽得一陣默然。
這怎麼回事?
說起來“以寇禦寇”也算是自古以來中原朝廷對待夷族慣用手法,倒不是什麼新鮮事。隻是這次的“驅狼並虎”搞得也太粗糙了,居然連沙州城的百姓都人儘皆知,長此以往豈不是讓這些羈縻衛所為數不多的百姓徹底和朝廷離心?
這“狼”算起來可是朝廷冊封過的自己人。
王守仁麵色有些沉凝。
他沒有出關也就罷了,既然他都已經來了,總不能眼看著一切發生。
要知道他家弟弟可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惦記著長大後要來敦煌看看啊!
張靈見他這般神色,不由問道:“怎麼了?”
他沒有王守仁那種過人的溝通能力,全程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講什麼。
王守仁道:“沒什麼,我有點事要辦,一會你自己去石窟那邊行不行?”
張靈見王守仁神色認真,點頭說道:“當然沒問題,我本來就打算自己多待幾天。要是有什麼變故的話我往石窟裡躲,一時半會彆人也找不到我,所以你想做什麼就做去吧。”他說完又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肅容叮囑,“你自己要小心點,我可不想回去後見到文哥兒掉淚珠子。”
王守仁樂道:“那小子怎麼可能掉淚珠子,我真要有什麼事,他怕是會來我墳頭破口大罵。”
他們兄弟倆平時可算不得兄友弟恭,你坑我我坑你是常有的事,即使分開時那小子表現得有那麼一點兒不舍,估摸著也是嫉妒他能出來玩自己不能來!
“來都來了,不如給我們的關外遊記多添幾頁,帶回去饞壞那小子!”
王守仁笑眯眯地說道。
張靈:“…………”
難怪你說你弟要到你墳頭前破口大罵。
怪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