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茨若有所思地看著發小。
他太了解發小了,所以他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發小的不對勁。
非常的不對勁。
孟茨把毛巾仍冰水裡浸濕,猛地糊到商擇樂的臉上。
商擇樂從腳踩在雲上的懸浮感中回過神,摁著濕毛巾在臉上搓一搓。
穩住!
踩到地上!
不就是有了小棉籽,多大點事兒!
他現在想的不應該是小棉籽有多可愛,而是怎麼好好地照顧小棉花,讓小棉籽健健康康地出生,可不能像他表哥那樣一出生就開始受罪。
商擇樂清醒了,振奮了,一溜煙地跑去找徽榮姐。
他要去問問徽榮姐,有什麼他可以做的,比如小棉籽學步車,比如小棉籽的搖籃等等,他可以跟著魯大爺學!
他在手工活方麵特彆的有天賦,絕對能做出最精巧、最可愛、最獨特的小嬰兒用具!
商擇樂想一想小棉籽坐在他做的小搖籃裡的模樣,被萌的熱血沸騰。
原來這就是當舅舅的感覺!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小棉籽。
“你是表叔。”
贏戰征聽商擇樂一口一個舅舅,心煩氣躁,忍不住糾正。
商擇樂連連搖頭,“不,表叔沒有舅舅聽著親,我走萱萱這邊的親屬關係。”
陸安航笑:“我和徽榮這邊喊姑姑和姨姨都行。”
商擇樂讓村民幫忙從小鎮裡捎帶了全套的木匠工具,他跟著魯大爺學木匠。
魯大爺的木匠技術是祖傳,一代一代的老祖宗都說他們是魯班傳人,無證考據,但魯大爺深信不疑,且一直這麼自豪著,也這麼跟子輩孫輩說,子輩裡沒有人信這個說法,在讀完書後直接去大南方定居了,二十年魯大爺往神山定居時都沒有從學校回來,等魯大爺從神山回來後,他們即使被老村長通知到了,也沒回來看一看,是圉囻村裡最不孝的。
魯大爺不在意,他的兒子隨了他們的媽,眼高心高,不甘心過普通平靜的日子,非要奢華富貴轟轟烈烈,當年他們的媽偷偷地跟著來鎮裡做生意的大老板跑了,他沒去追也沒去挽留。他們這些當兒子的嫌他這個當爹的沒出息,不能給他們掙大錢,他也不難過。既然他們想去找他們那成了貴婦的媽,他不攔著,關係就這麼斷了也行。圉囻村人情濃厚,他一個人過日子更瀟灑。
眼高心高的人,若是有足夠的能力去爭去搶,那日子會過的很不錯,不提幸福不幸福,起碼生活質量比普通人強上很多。若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有像他們媽一樣的先天條件,比如長相,比如身材,比如會說討巧的話,那也可以,走了運,說不定能一飛衝天,花瓶女、軟飯男、傍大款、攀高枝、鳳凰男等,皆由此生。但若沒有能力,又無先天條件,好高騖遠、心比天高帶來的就是越走越歪的路,直至絕路。
大雪化後傳到圉囻村的第一個壞消息就是魯大爺的二兒子死了,膽子太大,心思太多,竟然敢跑去老撾沾灰色地帶的東西,成功了兩次後,被錢迷了心,去碰不能碰的東西,直接把命丟在了邊境。大兒子和三兒子似乎知道了他們的貴婦媽和繼父不是好東西,能為了百分之二百的利益唆使二兒子乾違法的事兒,也能狠得下心把另外兩個兒子給賣了。他們知道害怕了,搬到了另一個城市居住。
都不是心底慈善的人,二兒子一死,他的媳婦就扔下孩子卷走錢跑去國外了,孩子六歲,照顧不好自己,卻也在家庭巨變中被迫懂事了。孩子被他大伯和小叔踢來踢去,誰也不肯養,被踢到奶奶家時,他們像養畜生一樣地養著他,高興了給點剩飯剩菜,不高興了拳打腳踢。被打到內臟出血奄奄一息送進醫院時,醫生和護士報了警。孩子被警察送到了魯大伯麵前。
送到魯大伯麵前時,孩子已經失聲半年了。
魯大伯什麼也沒問,從警察手裡接過孩子後,就這麼過日子,還像以前那樣有規律地吃飯睡覺做家具。孩子呆呆傻傻地在床上的牆角縮了幾天後,小心翼翼地下床,小心翼翼地觀察爺爺打家具,等爺爺出門後,他就悄悄地學爺爺的樣子刨木頭。
一老一小就這麼不說話地過了一個月。
在日複一日的寂靜裡,商擇樂扛著全套的工具來拜師了,他不僅帶來了拜師禮,還把能幫他走關係的小棉花也帶過來。
他的麵子還不足以讓魯大伯把祖傳手藝教給他,把小棉花帶過來,就是拜師不成,魯大爺也不會把他趕出門的。
果然,魯大爺一見小棉花,就由內而外地露出了笑臉,端過來一盤蛋酥花生米給小棉花,他都沒這待遇。
魯大爺的孫子在聽見陌生的腳步聲時,就躲進了房間裡,透過窗戶縫看院子裡的人。
魯坎看到爺爺臉上的笑時,黑黢黢的指甲摳了摳窗沿,滿眼敵意地看向小棉花。
小棉花扭頭,對上他的視線,笑一笑,眉眼彎彎。
一株株小小的可愛的四葉草在魯坎心底蔓延。
小棉花伸出手,手心裡放滿了蛋酥花生米,無聲地問他要不要一起吃。
魯坎縮頭,手指一遍一遍地抓撓著牆,不敢出去,也不敢再看小小的四葉草。
他惡心肮臟,他會臟了她的手。
他為什麼活著,他死了多好呀。他爸爸是壞蛋,他也是壞蛋,壞蛋就應該被打死,他爸爸已經死了,該他了,該他了,該他了……
魯坎的頭一下又一下地撞牆,一次比一次重,額頭上的血流滿了他整張臉,他感受不到痛一樣不停地撞著,眼神木訥無光。
外麵聽不見撞牆聲,小棉花聞見了血腥味,皺眉,看向房間,“擇擇,你去看看。”
來到這裡後,商擇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看見了小棉花和小黑孩的互動,小棉花一開口,他立馬衝進了房間裡,看到眼前的一幕後,他的呼吸亂了一下。
商擇樂摸摸自己的小心臟。
他見過了吸血鬼,見過了魅魔,見過了蜂王,還見過了獸人,足夠他鍛煉出一顆強大的心臟了。隻不過一個小黑孩發瘋了,不是什麼大事,他能穩住。
商擇樂迅速上前,抱住小黑孩。
被禁錮住的小黑孩不像其他小孩那樣掙紮,而是像一個木偶一樣,僵硬著一動不動。
身體不受控製的劇烈抖動讓商擇樂知道了小黑孩有多懼怕他。
商擇樂左右兩難,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開了,小黑孩再撞牆怎麼辦?現在已經頭破血流了,再來一下狠的,這小黑孩的命都沒了。
不放開,小黑孩害怕的渾身發抖,小黑孩要是驚懼過度,休克了怎麼辦?
小棉花扶著腰慢慢站起來。
從上一個星期開始,她的腰就開始酸疼了,要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路,睡覺的時候也要在腰下墊東西了。
小棉籽變大變重,她的腰太細,受不了了。
小棉花動了,五十隻趴在草垛上曬太陽的小崽崽也跟著動。
小棉花給小黑孩包紮額頭,五十隻小崽崽好奇地看著他。
小崽崽們的爸爸媽媽都是在二十年前神山起霧時孕育出的生命,它們的爸爸媽媽長的慢,它們也長的慢,長了小半年,隻長齊了毛,還是小小的一團。
小黑豬看著小黑孩,同樣的膚色讓它覺的小黑孩和它是同類。
小黑豬心裡特彆開心,小尾巴搖晃著,四隻小豬蹄像跳踢踏舞一樣地從它的小挎包裡取出了一塊小餅乾給小黑孩。
它想和他交朋友。
這樣他們就可以一塊想辦法美白了。
隻要有夢想有行動,他們一定會像小棉花一樣白白的。
商擇樂怕他一鬆手,小黑孩就跑不見,在小棉花給小黑孩包紮傷口時,他一直這麼抱著。但他能從小黑孩身體的顫抖中知道小黑孩隻怕他,不怕小棉花和這些小崽崽。
商擇樂覺的這孩子不僅瘋,還傻。小棉花和這群小崽崽都比他凶悍,分分鐘把他滅成灰渣,這孩子不怕小棉花和小崽崽,怕他乾什麼?!
血肉模糊的額頭被包紮好,商擇樂鬆開小黑孩。
小黑孩看他的眼神排斥、抗拒、畏懼、敵意,看魯大師的眼神孺慕、討好、畏縮、害怕,看小棉花的眼神卻如同小崽崽看小棉花的眼神。
因為這樣的眼神,他相信即使他鬆開了小黑孩,小黑孩也不會再發瘋了,就像小崽崽們努力在小棉花麵前呈現最好的一麵。
小黑孩站在原地不動,低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小黑豬拱一拱,小黑孩沒有反應。
小黑豬以為他不想跟它做朋友,心情低落地回到小棉花腳邊,嗯嗯哼哼地講它受到的挫折,它的心像吃了魚鉤草一樣苦。
小棉花費力地彎腰抱起小黑豬,塞到小黑孩懷裡,“它想和你做朋友。”
小黑孩雙手端著小黑豬,直到雙手酸累的發抖,才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裡,木呆呆地看著小黑豬。
小黑豬近距離看著小黑孩臉,心裡更滿意。
和它一樣黑~
小棉花告訴它,美白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無法變白那也不要傷心難過,找一個更黑的就可以了,黑和白是相對的,隻要有一個更黑的,那它就是白的。
就在剛才,它想好了退路。如果它能和這個黑黑的小朋友一塊變白,那就太好了,如果不能,它就悄悄地讓他多曬曬太陽。
小黑豬拱一拱小黑孩的胸。
從今以後,他們就是為共同理想、共同目標、共同誌向而努力的好朋友了。
小棉花跟小黑孩說話,“它想跟你一塊住一段時間,你照顧好它哦,它每天要睡十個小時,睡不夠會生氣。它每天要吃三個蘋果和三個菜窩窩。睡覺前,你要給它講三個小故事,再唱三首歌。”
小黑豬傲嬌地點點頭。
它是擁有高品質生活的精致豬豬。
小棉花想了想,又補充道:“它還沒有名字,你可以給它起一個好聽的名字。不過你起名字的時候得跟它商量一下,它如果不喜歡你起的名字,會生氣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