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圓夜, 遊樂園隻剩兩人,淚痣男和獨眼男閒庭信步,看見骷髏們聚在一塊, 兩人還無聊地靠近, 想要跟它們嘮嘮嗑, 可惜他們兩個太臭了, 骷髏們不太待見他們,一見他們過來就紛紛散去。
淚痣男:“咱們兩個身上有什麼能傷害到它們的保護符?”
獨眼男:“我沒有。”
淚痣男:“我感覺它們在嫌棄咱們。”
獨眼男:“不是錯覺。”
兩人實在無聊,挨個玩遊樂園的項目, 旋轉木馬他們坐了十幾回, 碰碰車他們都玩會了漂移,搖搖船他們從眩暈嘔吐到悠閒地看風景。
圓圓的月亮變成瑩白的月牙時,遊樂園的大門終於開了。
淚痣男和獨眼男跟骷髏們揮揮手,不緊不慢地走出大門。
淚痣男:“經曆這麼一遭挺不錯,有了好好活著的動力。”
獨眼男摸一下自己的眼睛,“還是得做個好人。”
他的眼睛是在救助幼兒園校車裡的孩子時被破裂的鐵片紮瞎的,瞎了一隻眼睛後,他不得不放棄他熱愛的行業, 而被他護在懷裡的三個孩子家長卻怪他沒有保護好孩子,讓孩子被火燒傷了,他心裡鬱結難消,後悔不已, 若是校車被滾滾大火席卷時, 他像其他人那樣放棄營救, 他就不會瞎了一隻眼。
現在,他知道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因為善念救了這些孩子,而這份善念也在這幾日救了他。
出了遊樂園的大門,外麵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涼之地,兩人慢悠悠地走著,即便是看見了路兩邊的一座座墓地,兩人也不驚不慌。
他們身正心善,連骷髏都不敢靠近他們,其他的邪魅之物更不會靠近他們了。
籠罩在玉米幼兒園周圍的白霧慢慢散去,幼兒園老師要回家了。
小棉寶站在遊樂園大門口,笑著跟老師揮手告彆,等大門一關,看不見老師了,嘴角下彎,兩行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她模模糊糊地知道,陽陽老師和月月老師不會再回來了。
濃霧卷著小棉寶回到深淵。
小棉寶坐在鬼坤的肚子上,一隻胖腳丫搭在他的臉上,嗚哇嗚哇地哭著。
鬼坤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無奈地睜開眼睛,伸出手,把他臉上的胖腳丫拿下來,“你為什麼又哭了?”
小棉寶:“嗚嗚——陽陽老師月月老師走了,沒有人和寶寶一塊玩認字遊戲了。”
鬼坤:“讓小骷髏陪你玩。”
小棉寶哽咽,“不一樣。”
鬼坤:“哪裡不一樣?”
小棉寶:“不知道。”
鬼坤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在心裡感慨養娃不容易。
鬼坤跟小棉寶講道理,“哭是沒用的。”
小棉寶吧嗒吧嗒地掉著淚反駁,“有用!”
鬼坤閉眼,“那你繼續哭吧,我要睡覺了。”
小棉寶嗚哇嗚哇哭的更大聲了,“我要爸爸媽媽——”
鬼坤閉著眼睛說話,“你四歲了,該懂點事兒了,你爸爸媽媽不在這裡,喊的再大聲,你也見不到。”
小棉寶愣一愣,窩進他懷裡,無聲地掉淚。
眼淚流進他的嘴裡,讓他有了一瞬間的後悔。
就像小東西說的,她還是個寶寶,他不該說這樣殘忍的話。
鬼坤睜開眼睛,坐起來,抱著她,輕輕地拍打她的背。
小棉寶哭的說不出話來。
鬼坤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哭的再可憐,他也給她變不出來爸爸媽媽。
這是事實,她得接受。
小棉寶哭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鬼坤把水杯吸管塞她嘴裡,“喝點水。”
小棉寶抱著大水杯,咕嘟咕嘟地喝,喝的很急,可見她早就渴了。
鬼坤再給她一個大蘋果,“還哭嗎?”
小棉寶搖搖頭,小口小口地啃蘋果。
鬼坤:“既然不哭了,可以來追根一下你哭的原因,然後解決它。”
小棉寶抬頭,水靈靈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肉嘟嘟的臉蛋還一動一動地吃著蘋果。
鬼坤被她這幅吃東西的小模樣可愛到了。
這就是他舍不得扔掉的原因。
小東西又煩人又可愛。
鬼坤:“跟小骷髏們相比,你弱有怕疼,跟它們玩不到一塊。”
小棉寶抱著胳膊,哼一聲。
她以前是最強壯最有力氣的寶寶!
鬼坤:“爬樹劃破膝蓋,哭。滑板摔倒,哭。玩捉迷藏遊戲總輸,哭。哭的它們都不敢帶你玩了。”
小棉寶嘟嘴。
她疼嘛。
疼的時候,眼淚不聽話。
鬼坤:“你還是專心地種地吧,要是地盤不夠,我再給你弄點。”
小棉寶:“現在冬天,不種糧食。”
鬼坤與濃霧的記憶想通,以前他不了解種田的那些事兒,他現在基本上是個農田專家了,“你可以種大棚。”
小棉寶:“爸爸說,寶寶還小,要以學習為主,冬天是學習的季節。”
小棉寶去噓噓了一下,又依賴地窩到鬼坤的懷裡,手上玩著從小院子裡找到的魔方。
魔方是擇擇舅舅給她的,上麵還粘了好多亮晶晶的小貼紙。
鬼坤靠在棺材上,一手抱著小東西,一手在半空中慢慢地畫獸門圖騰。
小東西不睡覺,也不肯出去玩,就賴在他懷裡自己跟自己玩。
小東西這麼粘著他,他也不能清清靜靜地睡覺,這獸門圖騰就是他給小東西找的大玩具。
鬼坤打個哈欠,捏住小東西的肉嘟嘟的臉蛋,把她的眼神從魔方上麵轉過來。
小棉寶放下魔方,乖乖地看著他,“找寶寶什麼事情?”
眼神裡全是:寶寶可以陪你玩哦。
鬼坤看懂了小東西的眼神,被逗樂,“送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不要怕也不要哭,你在那邊玩玩,不想玩了就到祭台上喊濃霧帶你回來。”
小棉寶:“你去嗎?”
鬼坤:“不去,我困,得好好地補一下這幾天缺的覺。”
小棉寶:“那好吧,我先去探探路,等我回來講給你聽哦。”
鬼坤:“這倒是不必了。要是好玩,你多在那裡玩幾天,多給我幾天清淨。”
小棉寶:“你一直睡呀睡,會睡傻的。”
鬼坤:“這不用你操心,我睡不傻。就是變傻了也比你聰明。”
小棉寶:“寶寶一秒鐘掰一個玉米,在這裡,寶寶一分鐘能掰幾個玉米?”
鬼坤:“這裡不是你的玉米田,一個都掰不到。”
小棉寶驚奇地捧住鬼坤的臉,“你好聰明!我問了好多骷髏這個問題,它們都沒有回答正確。”
鬼坤:“被你誇聰明,這不是一件多值得高興的事兒。你要是想讓我開心,多在外麵玩幾天。”
濃霧卷起小棉寶消息。
鬼坤舒心地躺到黑棺裡。
撿了小東西後,他才感悟到安靜的睡覺環境是多麼的珍貴。
遊樂園的大門關閉後,男孩和女孩離開。
男孩:“這裡確實有些荒涼,接送孩子不方便,搬到另一個地方對孩子和家長都好。就是有點可惜了,我還以為我長長久久地乾下去。”
女孩拍拍男孩的肩膀,“傻人有傻福,繼續保持。”
男孩撓撓頭,沒太聽懂女孩在說什麼,甩一甩老先生給他的信封,“不好當麵問,你快看看老先生給了咱們多少工資。”
能從遊樂園平安出來,她已經福大命大,知道遊樂園是個什麼地方,她隻覺的這個信封燙手。
男孩打開信封,看到信封裡的東西,兩眼放光,“難怪信封壓手,金條!”
女孩放心了,不是什麼骨頭和陰錢就好。
女孩拆開信封,觀察金條。
金條發黑,埋在地上的時間沒有上百年也得有個幾十年了。
離開遊樂園後,強撐出的勇氣一點點消失,女孩走的越來越快,隻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男孩看看路兩邊的墳包,小跑著追趕女孩,“你等等我,這裡陰森森的,有點嚇人。”
女孩看他一眼,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把遊樂園的秘密埋進心底。
男孩女孩飛快地走著,在這條路的儘頭與慢悠悠走的淚痣男獨眼男相遇。
淚痣男驚訝地看著兩人,“你們也是從遊樂園出來的?”
男孩傻兮兮地點頭,“對呀,你們來這裡玩的?好玩嗎?我聽那些慘叫聲,很刺激的樣子。”
女孩在對方開口前,先開口,“我們在遊樂園白霧籠罩的玉米幼兒園裡當老師,教了七天。”
淚痣男明白了女孩的意圖,對男孩道:“不是很好玩,特效嚇人。”
男孩看他衣角和鞋子上的血,點點頭,“我膽子小,肯定不去鬼屋裡玩,也不玩蹦極、摩天輪這些危險係數高的遊戲項目。”
淚痣男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衣角的血跡,“遊樂園玩遊戲講究,用的不是番茄醬,用了牛血。”
男孩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無論是幼兒園還是他住的堪比酒店的房間,處處都寫著“我有錢”,這麼一個大老板舉辦遊樂園用昂貴的牛血代替番茄醬,他完全不意外。
走到分叉路口,女孩對淚痣男點點頭,拽著還想跟獨眼男套近乎的男孩離開。
男孩被拽著走,還依依不舍地看著獨眼男,看不見人了,才跟女孩講他見到了英雄,追著女孩嘮叨,“你知道他眼睛是怎麼瞎的嗎?他為了救校車裡的孩子。當時,我在場。幼兒園校車撞上了油罐車,司機當場死亡,周圍的私家車都還沒反應過來,整個校車成了大火球,孩子在裡麵哭,周圍人到不敢進去,就連這些孩子的家長都不敢進去。隻有他敲碎玻璃,鑽了進去,把孩子一個一個地扔出來。”
說到後來,男孩聲音沉悶了下來。
女孩看他一眼,知道這件事情的結局不是個圓滿的好結局。
男孩繼續,“當時情況緊急,想要把孩子扔出火圈,他的力氣必須大。這些孩子活下來了,但摔折了胳膊和腿。他們的家長知道他家大業大後,竟然不要臉地組團給他要賠償。”
女孩:“曝光這些家長。”
男孩臉上露出了一個賊兮兮的笑,“當時,我沒敢進去救人,但為了給交警提供線索,我錄下了視頻。巧合的是,為了填充畢業論文的素材,我去找英雄采訪時正好看見這些家長堵在英雄家門口要賠償,我當時太生氣了,又不敢出頭。這些家長都是極品,為了要到賠償,把什麼七大姑八大婆都帶了過來。我就悄悄地縮到角落裡拍下了全程。畫麵高清,聲音高清。”
女孩:“發我一份,我是有百萬粉絲的減肥博主,我幫你剪輯再發到網上。”
男孩抱拳,“謝了,果然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女孩迎著朝陽,大步向前走。
她看見兩個人從遊樂園安全走出來,突然意識到她不能再獨善其身了,她要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了,即便吃力不討好。
善,心安所在。
碩大的祭台漸漸冒出濃霧,濃霧散去,小棉寶舉著一個大棒棒糖坐在祭台上。
趴在地上打盹的巨獸們看向祭台上的小娃娃。
小娃娃真小,還沒有它們剛出生的幼崽大。
小棉寶不慌不忙地披上酷酷的黑色披風。
她不怕的,鷹崽崽也超大超酷。
祭台有些高,小棉寶不敢下,趴到祭台上,親親祭台上的圖騰。
一群小紙片人從圖騰裡冒出來,小紙片人低頭看看地麵,長出了兩個小翅膀,托著小棉寶飛下來。
小棉寶下來後,小紙片人化成濃霧,搬磚頭,混水泥,壘台階。
小棉寶含著大棒棒糖,慢悠悠地走到黑色麒麟麵前,坐到麒麟毛絨絨的爪爪上,咯嘣咯嘣地吃完棒棒糖,從口袋裡掏出小手帕,擦一擦手,抓著麒麟的毛毛,吭哧吭哧地爬到麒麟的頭上。
趴在陽光下打盹的火狼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眼睛打量著這隻膽大的小娃娃。
小棉寶趴到麒麟頭上,抓住麒麟頭上的角,一甩披風,指著前麵,豪氣萬丈,“出發!”
黑麒麟沒有搭理這隻小娃娃。
這隻小娃娃雖然有主人的氣息,但主人沒有下命令,它可以不用聽小娃娃的話。
崽崽小方隊裡的大崽崽們都是高冷驕傲的,它們隻聽媽媽的話,小棉寶經常遇見這種唱獨角戲的尷尬時刻,次數多了,她已經學會了自導自演。
小棉寶輕輕地拍拍黑麒麟的角,“你累了嗎?沒關係,既然累了,就休息一下,我給你唱歌。”
小棉寶唱姨姨教她的兒歌,在疼她的人聽來,她唱的清脆悅耳,在這些不熟悉她的巨獸們聽來,噪音,吵。
其他打盹的巨獸們睜開眼睛,瞥一眼又跳又唱的小娃娃,慢慢地站起來,遠離這片過聒噪之地。
黑麒麟和它的主人一樣,閉著眼睛忍耐。
冬日的北風刮過來,小棉寶打個噴嚏,鑽進黑麒麟的毛毛裡躲風。
暖烘烘的毛毛讓小棉寶的眼睛不知不覺地合上了。
黑麒麟低頭,看一眼躲在它肚子下的小娃娃,叼起來,扔進火狼的窩裡,養兩個是養,養三個也是養。
兩隻比小棉寶大一圈的火狼崽崽好奇地聞一聞小棉寶,再舔一舔小棉寶的臉蛋,一左一右地趴到小棉寶的旁邊。
火狼叼著一塊礦石從外麵回來,看見窩裡的小娃娃,暴躁地衝著黑麒麟怒吼了一聲。
黑麒麟抬眼看它一眼,轉個方向,捂住耳朵,繼續睡覺。
火狼怒氣衝衝地進窩,就要叼小娃娃丟出去,兩隻火狼崽崽急火火地擋到小娃娃麵上,嗚嗷嗚嗷地叫。
這是麒麟叔叔送給它們的玩具,不可以丟!
媽媽不想養,它們可以自己養!
火狼一巴掌拍飛兩隻小崽子。
它們狼族皮糙肉厚神經大,在它們狼族的家族教育裡,從沒有什麼讚美教育,施行的都是挫折教育,它說不養那就是不養。
在兩隻火狼崽崽憤怒的嗷嗚聲中,小棉寶醒了過來,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仰頭看著大火狼。
火狼頓了頓,收回了即將要踹出去的腳,叼起小棉寶,飛快地跑進大力熊的洞穴裡,鬆口,再飛快地離開。
小棉寶和大力熊崽崽對視。
大力熊崽崽炫耀地拍一下石頭牆,石頭牆裂開一條縫。
小棉寶用力拍了一下石頭牆,石頭牆裂開了兩條縫。
大力熊崽崽不服氣地再拍了一下石頭牆,石頭牆裂開了三條縫。
小棉寶嚴肅地戴上小手套,握住小拳頭,用蠻力狠狠地砸了一下石頭牆,石頭牆裂開了四條縫。
大力熊崽崽生氣地咆哮一聲,站起來,扭扭屁股,甩甩胳膊,站到石頭牆前,一手扶著石頭牆,一手用儘全力砸向石頭牆。
石頭牆哢哢哢地出現了無數條裂縫。
小棉寶看看洞頂,兩眼越來越大,慌慌張張地抓住大力熊崽崽,連滾帶跑地出了洞穴,剛出來,轟隆的一聲,洞穴塌了。
抱著水果回來的大力熊不敢置信地看著它住了三年的洞穴變成一堆石頭,一個個的水果從它的懷裡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