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聽都像是一番早就背好的客套話,行雲流水都不帶打頓的。封無疾再往細了問,對方就什麼都不說了。
沒幾日,竟連今聖也得知了此事。
據說涼州總管特將此事上奏聖聽,自稱心向二都,奈何地處偏僻,恨自己無適齡婚配兒女,更不敢高攀皇室宗親,隻得以下屬代之,願為其求娶二都好女,如此也算得蒙聖恩、澤被西北,以成一段佳話……
佳話雖好,隻是沒想到會落在封家頭上。
聖人倒沒裁決,隻讓封家自行決定。然而這樁婚事封家確實無法拒絕,隻因封家早已不比當初。
何止不如當初,甚至連平民百姓也不如了……
但封無疾仍是不忿,壓著聲,幾乎已湊到舜音耳邊:“河西一帶可不是溫善之地,你看看方才那說變就變的天就知道了。而且他們前月提親,次月就派人來接,涼州距長安可不止千裡,明擺著他們是料定我們無法拒絕,接的人緊跟著媒人就來了!下聘匆忙,走禮草率,這些也都不說了,新郎竟也不露麵!好歹你也要問問到底是要嫁給誰啊!”
舜音聽他一口氣發泄完,竟笑了:“問了又如何,我如今這樣,還能挑誰?”
“……”封無疾憋悶地臉都青了,對著她這笑臉卻又沒法再說下去。
“婚書在母親那裡,”舜音忽然道,“她自然知道我要嫁給誰,她都同意了,還有什麼可說的,料想總不至於要讓我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廢人。”
封無疾皺眉不語。他們的母親對這樁婚事所言甚少,也不讓他多管,他追問了好幾次都是被訓斥,不了了之。
婚書已換,其實已然禮成,再計較這些早沒意義。這事突然而至,母親和舜音卻都冷靜得很,隻有他一個人最不平。
不是不能嫁人,他隻是不舍他阿姊嫁得這麼委屈罷了,她已經很不易了。
舜音在桌邊坐下,扯了下手上帷帽,垂眼,目光落在衣擺上,忽又問:“此番離開長安前,母親可有什麼話給我?”
封無疾亂七八糟的思緒一頓,臉色忽而訕訕起來,默默退開些,在一旁坐下。
舜音抬頭看了看他的臉,神情黯了下去:“我猜猜,料想母親說的是:‘她也總該有用一回了’,是不是?”
“你怎……”封無疾下意識就要說“你怎麼知道”,說一半生生改口,“你怎麼能這麼想呢……”說完渾身不自在。
舜音臉色白淡,一言不發。
她與母親關係冷淡已久,這些年她也不與家人住在一處,一直獨居長安城郊。甚至此番出嫁,母女也不曾相見,更無半分溫情脈脈地相送。
封無疾知道她眼力素來敏銳,忽然有些後悔來說這些了,本已不易,又何必再惹得她心中不舒坦。畢竟這婚事怎麼看都像是母親隨手就將她推出去送人了……
屋內沒了聲音,外麵番頭已回來了,不耐煩地高嚷:“行了嗎?沒雷沒雨,還走不走了!涼州可還沒到呢!”
封無疾剛忘卻的火氣“蹭”一下又竄出來,恨恨地對舜音道:“涼州涼州!當初連涼州武威郡公家的婚事你都拒過,如今不過一個下屬官員倒橫起來了,涼州當初我們就不稀罕!”
舜音心緒一斂,忽被他的話勾起了久遠的回憶,還沒來得及細想又全壓下了心底,擰著眉打斷他:“可是不在當初了,現在得稀罕了。”
封無疾撇了下嘴,終是悶頭起身出去了。
舜音輕吐一口氣,起身將帷帽重新戴上,取了桌上的一隻綠錦包袱,緩步出門。
外麵早已恢複如常,番頭坐在馬上揮手催促,眾人都在上馬。
她如這路上的每一日一樣,在眾人注視下登上車。
“你等等,我有事問你。”馬車剛往外駛動,車外傳來封無疾的說話聲,伴隨著依稀可聞的馬蹄聲。
舜音往右側坐,貼近馬車窗格,聽清他後麵的話:“你此行是替誰接親呢?”
原來到底是不死心,竟找番頭問話去了。她心想問了又如何,還能不嫁麼?反正已到這裡,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了。
“封郎君這一路都不理睬咱們,這會兒怎的想起問這茬了?”番頭口氣大咧咧的,全然不當回事,“真古怪了,你竟不知自家姐夫是誰?那咱們外人又哪能知道呢?反正你們講了父母之命,咱們這邊有媒妁之言,你還擔心這是騙婚不成?不如去找咱們涼州總管問問?或是去找聖人問問?我就是奉命來接人的,也隻知道夫人是要嫁給涼州屬官,至於是哪一位,去了就知道了唄。”
“渾話!”封無疾狠狠斥責一句,似是氣極,再無他話。
舜音挑起簾布往外看,番頭目送著封無疾怒氣衝衝地打馬去了車後,笑得臉上絡腮胡子都抖起來。
她抿住唇,這一路封無疾有氣,番頭也不客氣,看來方才的話是在刻意戲弄她弟弟,明明知道卻故意不說罷了。
迎親隊伍都如此,料想那個要嫁的人也不是善類。
好就好在,她此行對要嫁誰,根本也不抱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我肥來了~
本來想暫停調整一下,沒想到停了那麼久,距離上一本完結已經過去三年,我自己看到時間的時候也很驚訝。
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相信大家都很不容易,但是好在春天來了,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