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垂紗後的眼神微微一動,扯了扯韁繩,還是打馬往前,去了他身旁。
他們的隊伍並不龐大,隻一行弓衛,隨從侍女一個沒帶。
自西城門出了涼州城後,直往西行,卻沒有走寬敞大道,而是隻走小路。
天完全亮起時,已經離開涼州城近十裡。
舜音一路走,一路默默記下路線,這條路如此迅速,一定是條捷徑。
穆長洲自馬上看她一眼,放緩馬速,與她成並行,忽而問:“可需我緩行?”
舜音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看見了自己在轉頭四顧,淡淡說:“不必。”頓一下,她聲音壓低,“我昨日也未必就是答應穆二哥了。”
穆長洲看她,目光正落在她右耳,掃過她耳垂,聲音也壓低:“難道音娘還有彆人可以依靠?”
“……”舜音抿緊唇,瞥他一眼,不再言語。
穆長洲也不再言語,眼裡似隻有前路,知道她眼下並不痛快,昨日那般境地,今日已被自己帶出來,或許心底真的沒有接受他的“商量”。
張君奉一路觀察到現在,歪頭與胡孛兒低語:“軍司昨日不是說抓他的探子去了?”
胡孛兒也納悶:“莫非抓到了?否則怎會突然賞我迎親之功呢!”
張君奉看一眼舜音,嘀咕:“非帶著她做什麼……”
但隨即就看到了穆長洲往後瞥來的眼神,二人頓時噤聲。過往也曾私下低語,明知軍司耳力極好也沒什麼事,這還是第一次接到他如此明示的製止。
一路未停,似乎十分急切。
中間用了一次飯,也是在馬上,吃的是行軍乾糧。
舜音早已習慣無人伺候,但還是第一次吃如此乾硬的軍糧,明明是肉乾和胡餅,卻像是可以割破人的喉嚨。
她坐在馬上,帷帽垂紗掀至帽簷,一邊緩行,一邊嚼下最後一口胡餅,眼前忽而遞來一隻水囊,立即接了,擰開抿了一口,才舒服了許多。
忽而朝身旁看一眼,水囊是穆長洲遞來的,她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他的薄唇,回頭擰好了塞子,不再喝了,遞了過去。
穆長洲轉頭看來,目光在她側臉上一掃,接了過去,擰開直接喝了一口,才塞上,似是故意。
舜音餘光瞥見,默默拉下垂紗,抿了一下唇。
繼續往前,依舊沒有停頓。
胡孛兒啃完了一頓肉乾,兩塊胡餅,時不時就要掃兩眼舜音,還以為她會半道就受不了要回去,結果到現在也沒見她要返回,還不能多說什麼了,軍司耳朵太好,會被聽見。
直到日頭西斜,隊伍終於停了下來。
“下馬,就地備帳。”穆長洲先從馬上下來。
弓衛們立即下馬,自馬背後取下氈布與厚毯,找尋背風處豎起圍擋。
舜音跟著下馬,看一眼這情形,料想不是第一回了,他們已經輕車熟路。
很快厚毯鋪好,四周以氈布圍成擋護。穆長洲朝舜音看一眼:“你住這裡。”
舜音才知道是為自己準備的,走近看了看,竟意外地周到,不禁又看他一眼。
日頭已經隱去,四周沒了風,分外安靜。
舜音剛要揭開氈布進去,忽來一聲尖利笛嘯聲,直直刺入她耳中,立即一手捂住左耳,往一旁退了兩步。
“快!散開!”胡孛兒一下跳起來,指揮弓衛散開防護。
穆長洲握著弓在四下聽了聽動靜,攔一下:“應是附近城中的巡視兵馬發現了異動在示警,不在這個方向,隨他們去,隻在五十步外防住,不必將他們引來。”
胡孛兒和張君奉領命,親自帶著弓衛們去安排了。
穆長洲回身,忽見舜音還未進氈布,一手捂著左耳,剛剛拿開。
下一瞬,驀然又是一聲尖利笛嘯。
舜音又一下捂了左耳,眉心緊蹙。
他看得清清楚楚,走了過去。
不知是何處的示警,一聲一聲地沒完。
總算像是聲音沒了,舜音拿下手,抬眼忽見身前多了道身影。
穆長洲站在她麵前,打量兩眼她左耳,又轉頭似在聽著動靜。
她還沒說話,左耳上忽的一沉,一隻手掌貼了上來,緊跟著右耳中聽見了一聲笛嘯,卻未入左耳,似也沒有先前那般尖利了。她愣了愣,才發現是穆長洲的手,他一手拿弓,一手正嚴嚴實實貼在她左耳上。
“這種聲音會讓你左耳痛?”穆長洲說。
舜音聽得不算清楚,視線剛好落在他薄唇上,看著他唇形一張一合才知道他在說什麼,“嗯”一聲。
這隻左耳其他聲音都聽不見,隻有這種尖利之聲,每次都像刀子一樣直刺而入,痛入骨髓。
那隻手忽又捂緊,隨即又是一聲。舜音一動不動地站著,沒了先前的刺痛。
似乎沒聲音了,應該不會再響了,舜音想說可以了,一抬頭,卻像是貼著他手掌蹭了一下,不禁僵住。
穆長洲本還聽著動靜,垂眼看去,觸到她目光,他的手長,覆在她左耳上幾乎已貼到她臉頰,她此刻仰著頭,在他眼裡看來,就像是自己正在撫摸她的臉。
彼此沉默一瞬,舜音眼神動一下:“好了。”
穆長洲看著她,手拿開,換了隻手拿弓,迎著她雙眼,不高不低說了句:“音娘現在對我很重要,多護著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