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走上前見禮,剛要說明穆長洲尚未回來,卻被她搶先打斷了。
“聽聞此番軍司去甘州查軍務也帶了你?”
舜音看她臉上帶笑,垂首回:“是。”
劉氏眉眼間笑出細細紋路:“那看來也是想讓你去見識見識甘州風物了,可見你們感情很好。”
舜音心說就這麼想也好,便當她是去見識風物的吧。
劉氏忽而俯身離近一些,聲音也低了不少:“你當好好把握才是,若有事便隨時與我說。”
舜音稍稍抬頭:“請總管夫人明示。”
劉氏又笑:“便說你們這些世家女子矜貴,你若不好好把握,讓軍司身心皆係於你一人,往後他便容易轉頭另娶新人了。若他另娶了個有權有勢的,以你處境,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舜音心中動了動,一瞬間明白了許多,麵上卻裝作一知半解,隻垂首不語。
劉氏擺擺手坐正:“你回去好生想想便明白了。軍司行程總管府已知曉,先去吧。”
先前引路的侍從又走入,來請她出門。
舜音跟著出去,心中還在回味劉氏的話。
原來這才是總管府為穆長洲選擇她的原因,是因為封家敗落,無權無勢。
劉氏如此希望她栓牢穆長洲,恰恰是不希望他得到其他外力支持。想來涼州總管雖然倚重他,卻也不希望他坐大,既要用他,又要防他。
難怪穆長洲要權勢,他一定不滿足於此……
前方侍從已經停步:“夫人請稍候。”
舜音回神,已身處前院廊上,往前就能出府,偏在此處就停了。還沒問,侍從已退去,入了一側小廳,也不知是做什麼去了,她乾脆自己出府。
大概是要設宴,府中特地灑掃過,她剛步下廊前台階,步下濕滑,身稍稍一斜,一隻手伸來,在旁一把托住了她胳膊。
舜音轉頭,穆長洲就站在右側,身長如鬆,袍衫輕束,似剛沐浴清洗過,身上尚帶有一絲濕氣。
她詫異道:“你回來了?”
穆長洲看著她:“回來時你剛出門,我便趕來了,方才在等你。”
舜音看一眼身後,侍從剛走,原來入小廳是去叫他的。
她看看四周,輕聲問:“解決了?”
穆長洲頷首,托著她手臂往前走:“雖負隅頑抗,卻也沒掀出什麼風浪。”
胡孛兒帶去的兵馬分作兩路,一路圍住安欽貴所在小城的四處城門出口,另一路堵住了山中出口。
當日天未明,張君奉帶人入山中宣令,言明安欽貴圖謀不軌,已被總管發現,若執迷不悟跟著他反抗,隻有死路一條。
山中路不好走,確實便於隱藏,但也不利於逃跑,山中藏兵既無理由申辯,又無多餘糧草硬抗,沒一日就全降了。
安欽貴得知事情敗露,在城中幾次試圖突圍都未能成功。
穆長洲親自於城外守候,本以為要花些功夫,不想他身邊那些跟著的將領竟無一人死忠幫他,城中藏兵自然也不想賣命,最後他也隻能降了。
說話間已快至大門,先前的侍從又折返回來,挽留道:“軍司留步,總管夫人得知軍司來接夫人,已親自過來說話了。”
舜音想起手臂還被他托著,悄悄抽了回來。
穆長洲看她一眼,收了手,回身等著。
劉氏很快走來,尚有距離便道:“軍司今日立功而歸,為總管解了一樁大患,可惜以為你趕不回來,宴席取消了。待下月諸位都督入涼州來見,屆時會宴,軍司當居首席。”
穆長洲抬了一下手。
劉氏已攔下:“不必拘禮,我來為總管傳話,他今日一直等候軍司,沒等到,頭疾又犯了,隻好先去休息了。”
舜音在旁多看了兩眼劉氏,早已看出這位總管夫人高高在上,並不是容易親近之人,卻對穆長洲禮遇有加,想必是因為總管對穆長洲禮遇的緣故。
看來為他選了無權無勢的自己是真的,倚重禮待卻也是真的。
穆長洲說:“總管想必還有其他事要交代。”
劉氏道:“正是,否則如何需要我親來。長安來人了,仍是巡邊使,隻是今年不同往日……”她看一眼舜音,接著道,“總管信任軍司,自然也交由軍司全權接待了。”
穆長洲點頭:“是。”
舜音愣一下,長安來人了?隨即反應過來,聽劉氏所言,想必每年都有巡邊使來,但可能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今年不同,多半是指她嫁入了涼州,關係自然比往年有了些區彆。
話已說完,應該走了,劉氏卻又停了一停,目光在舜音身上來回看了一圈,忽而衝她笑道:“涼州如今胡風盛行,料想你還未全然融入,既然如此,何不取個胡名呢?”
舜音有些莫名其妙,長安也盛行胡風,雖不及涼州,但曆來是憑個人喜好,國中海納百川,並不排斥外來之風,但從未有過非要取個胡名去融入外來風氣的說法。倒像是刻意追逐胡風一般。
她張了張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已經取了。”穆長洲接過了話。
劉氏立即問:“哦?取了什麼?”
舜音不禁看過去。
穆長洲轉頭,迎著她的視線一笑:“說來慚愧,閨房之樂時喚的,自是不能說了。”
劉氏看看他們,掩口而笑:“原來如此,是我多問了。”說罷真不再問,立即走了。
舜音眼神動了動,臉上已不自覺生熱,瞥他一眼,轉身往外走。
直到大門之外,離遠了府門,將要登車時,她才偏頭看向身側。
穆長洲身長步闊,很快走來她右側。
“穆二哥方才怎麼胡言?”她淡淡問。
穆長洲看過來:“那該如何說,總不能為你編出一個胡名來。”
舜音無話可說,隻能提衣登車。
剛要坐進車裡,卻聽他似帶笑意地又說一句:“是不是胡言,也未可知。”
她怔一下,轉頭看去,他已翻身上馬,當先帶路,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