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穆長洲拉開,立即進來兩名弓衛,迅速收攬房中東西,一點痕跡也未留下。
客舍院外已準備妥當,弓衛們都已上馬,隨時可以啟程。
舜音跟著穆長洲快步走出時,店家正候立在院外送行,口中說著好話:“恭祝郎君高中,金榜題名……”
她踩鐙上了馬背,聽清這幾句莫名其妙的祝言,掃一眼穆長洲,也不知弓衛們是如何打點的,這裡竟將他認作是進京趕考的士子了。
穆長洲翻身上馬,朝身後看一眼。
弓衛立即取了錢賞他。
店家連連道謝,又向舜音祝願:“祝夫人早得貴子……”
舜音眼神一晃,轉頭看見穆長洲眼神,他竟笑了一下,隨即一扯韁繩,快馬往前奔出。
她顧不得其他,立即策馬跟上。
離去沒多遠,已聽見隱約馬嘶聲,似是有兵馬去那間客舍了。
舜音沒往回看,隻覺時間掐得太緊,慢一分說不定就會被撞上。
一行人馬直奔偏僻處,走直線捷徑最快,但荒山野徑,幾乎無路,所幸他們人少,再細窄難行之處也能過去。
日光濃烈,又轉淡,早已出了廓州。
再往前行,又看見了那片廢棄荒蕪的戍邊小鎮。
穆長洲勒馬於一片荒涼土牆前,一行人紛紛跟著停下。
他打馬貼近舜音,朝她伸手:“信給我。”
舜音抓著韁繩,看了看他,一手伸入袖中取出那封信,遞過去:“做什麼?”
穆長洲接了,將信又裹緊些,低聲說:“現在就寄出去,虞晉卿之前不是說朝中近來頗多波折,人事調動頻繁?此時讓無疾立功,不是更容易晉升?”
“……”舜音上下看他兩眼,他連這都記得,算得也太細了。
穆長洲抬眼看見她眼神,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隻一笑,招手喚來一名弓衛,吩咐將信送出。
弓衛領命,策馬調頭,橫向往秦州方向奔去,顯然也是走的捷徑。
穆長洲剛要扯馬往前,忽而凝神聽了聽,抬手往前一揮,一夾馬腹,疾馳而出。
舜音立即跟上,卻見他在前方一扯韁繩,奔入了一片積石難行的險道,似是一條更難走的捷徑,卻是始終往北直線而行。
弓衛們已在後列成尾狀防衛,一路隻剩蹄聲……
天似徹底黑了。
舜音隱隱約約,覺得一直在路上,沒有停歇過。
猛然睜眼,頭頂一片璀璨星海,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睡著了,立即坐起,摸到身下氈布厚毯,四周一片漆黑,隱約可見弓衛們半蹲於四周,手中持弓正在防衛。
本想說話,她見狀便沒開口,轉頭找了找,才見到熟悉的頎長身影立於坡上,似在遠遠觀察著什麼。
坡前幾乎被一片半身高的茅草覆蓋,黑黢黢的一片。
身影已轉頭,朝她走來,低低問:“醒了?”
舜音起身,看看四周:“我何時睡的?”
穆長洲說:“到這裡時。”
她才想起來,自己之前走完那段捷徑就倦了,迷迷糊糊跟著他們停下,又下了馬,坐下沒多久就睡了過去,立即又問:“到何處了?”
穆長洲一把抓住她手臂,往坡上走。
舜音跟過去,身前擋著茅草,目光往遠處看,一眼看見片若隱若現的火光。
是一處營地。
穆長洲拉她貼近身前,低聲說:“先前捷徑難行,但最快,這裡已是鄯州了。”
廓州離鄯州本就很近,走捷徑隻會更快,所以這是鄯州營地了。舜音眯眼細看,這處營地要比河廓二州的招搖多了,火光也更亮,離得雖遠,也能隱約看見周圍被映照出的寬闊河麵。
他能找來,顯然也是順著河流而至。
舜音抿一下唇:“已親眼所見,那就是沒錯了。”
穆長洲口中似是冷笑:“沒錯。”
舜音看著那塊地方,蹙眉:“可為什麼是涼州?”
穆長洲沒說話。
舜音看他一眼,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霍然感覺遠處火光搖動,再轉頭去看,發現營中居然開始出動了。
“也許是河廓二州的兵馬到了。”穆長洲說。
舜音凝神去看,兵馬都在往外出動,離得太遠,看不清領兵之人模樣,隻看出身披鎧甲,可能就是那個麵相凶狠的鄯州都督於式雄。
她飛快掃視四周,想記住更多,驀地看見兵馬隊伍中豎起了一杆大旗,直往前去。
旗上有字,在夜色火光中一閃而過,舜音卻已看見,四個大字,分外清晰:清除穆賊……
她轉頭看向穆長洲,突然想起之前安欽貴的事,下意識說:“因為你?”
手臂忽被他抓牢,隨之肩頭一緊。他轉臉過來,胸膛緊抵著她肩,頭微低,整個人似已將她籠罩:“怕了?”
舜音莫名心中一緊,明明他語氣如常,甚至能說得上溫和,卻總覺得他周身氣息已變,隱隱的危險。
“為什麼?”她聲越發輕。
穆長洲靠近她耳邊:“也許是他們都想要我死。”
舜音耳廓被他氣息拂過,分不出是癢還是麻,隻心底沒來由地撞了一下。
“軍司!”突來弓衛示警。
身側一輕,穆長洲立即拽她下坡。
舜音回神,已被他帶至馬旁,隨即腰上一沉,他直接抱著她送上了馬背,在她手中一把塞入韁繩,又低又快地說:“涼州我已有安排。讓他們護送你先行。這一路大概是被盯上了,我領幾人將他們甩開。”說完他吩咐左右,“送夫人往涼州。”
眾人低聲稱是。
舜音抓住韁繩,轉頭看他,黑暗中依然看不清,心中震驚尚未退去,幾乎是聽他調動般一夾馬腹,往前奔去。
等她回身再看,穆長洲已翻身上馬,身影在夜色中疾馳而出,往反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