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日夜有人走動,天亮得都似彆處更早。穆長洲醒得也早,隻不過比起平日已算晚,畢竟之前奔波,昨夜又不知收斂。</p>
他轉過頭,先看了一眼身側。舜音還在睡,到現在都側身背對著他,青絲半散,露著一片雪白的肩。</p>
昨晚一半是沒忍住,一半是故意,他輕牽嘴角,又抿住,想起她說浪蕩,大概在她麵前確實是變浪蕩了。</p>
隻最後一刻,還是忍住了,到底沒有完全隨心所欲……</p>
穆長洲悄然坐起,拿了衣袍蓋在她肩上,順帶遮住了她的右耳,瞥一眼自己左臂,還好沒什麼事,披衣起了身。</p>
迅速穿戴整齊,又回頭看一眼,他才出去,嚴實關好了門。</p>
不出半個時辰,哨所裡的兵馬已開始列陣往外,一隊一隊穿梭不息。</p>
胡孛兒套著甲胄的身影自大門外麵風風火火地走入,剛好看到迎麵走來的人,張嘴就要喊。穆長洲戎袍在身,利落束發,朝他一抬手。</p>
胡孛兒立刻打住,匆匆湊近,壓著嗓門怒道: “聽聞軍司被那處木昆部的狗賊刺殺,他們是瘋了不成?!我這幾日守著軍司府,就快被封郎君那張冷臉給寒死,接到這裡說要再領兩千兵馬的命令,忙就來了!"</p>
穆長洲闊步往外: "不必多說,即刻跟我走。"胡孛兒見他一臉肅色,嘴一閉,匆匆跟上他。</p>
到大門處,穆長洲停頓,先招手,對值守的戌守長低聲吩咐了幾句,留了支足有百人的兵馬,又稍抬聲,對所有值守軍士下令: “無事不得吵鬨,夫人不露麵不得近前打擾。”</p>
眾人都抱拳稱是,聲音都不敢高。胡孛兒咋舌,才知他剛才為何阻攔自己,夫人竟也隨他在哨所。</p>
十幾名副將帶領,外麵足有萬人的兵馬已經列陣集結,黑壓壓如一片潮水鋪陳而出,豎戈對天。</p>
一名兵卒小跑至大門處,送來了軟甲、橫刀,另一名兵卒緊跟其後,送來了硬弓和箭袋。</p>
穆長洲摸一下懷中文書,穿甲佩刀,一手接了長弓箭袋,翻身上馬,往外而行。</p>
胡孛兒停了胡思亂想,趕忙上馬跟去。外麵列陣的兵馬頓時隨他而動,馬蹄聲隆隆,潮水奔湧般往遠處推去..</p>
舜音一覺睡至中午才醒。</p>
睜眼時身一動,衣袍滑落,露出了</p>
右耳和肩頭,頃刻回憶起昨夜情形,她翻過身,發現身旁無人,直直盯著粗陋的屋頂,眼前似還閃著一幕幕露骨場景,眼角都突突跳了兩下。</p>
昨夜穆長洲像是刻意要感受她還有氣力一樣,簡直是不遺餘力、較勁一般折騰她。</p>
到後來她自己也像是較了勁,始終沒有看他的臉,背對他,直到最後,感覺一根弦已懸在心口,就快被他衝斷,他卻又抱著她倏然退離,刹那間如雲停雨收,隻餘他忍耐地喘息,一切才算結束……</p>
呼吸都有些急了,舜音抿抿唇,多年獨居,身邊甚至沒人教導過她這些,但第一次時似乎也是這樣,她能感覺得出來他忽而退離是為了什麼。</p>
閉了閉眼,想甩開這些,刻意去回憶這一路而來的路徑地形,周遭卻似還有他的氣息,眼前閃過的都是他青筋凸起的手背,結實的腰身和肩背……她一下又睜開眼,乾脆坐了起來。</p>
正微微蹙眉,忽而覺得外麵比起昨日十分安靜,舜音回過神,覺得不太對,立即穿戴下床。將那件戎袍用腰帶緊緊收束住,總算合身了一些,還好這次沒看見身上留什麼明顯痕跡。她開門出去,走路都比平常慢上許多,一手掖緊寬鬆的戎袍領口,抬眼看去,思緒頓收。哨所裡的兵馬似一下都清了空,隻還留了幾支守軍。</p>
戍守長見她出了門,才敢近前抱拳見禮: “夫人,軍司留話,請夫人安心在此等候。”</p>
舜音掃視四周: "軍司領兵出去了?"</p>
"是。"</p>
她心思轉動,想起昨日他說過動作要快,所以昨日又吩咐多調了兵馬,今日一定是直接帶兵去圍了西突厥可汗的行帳,要做真正的談判了,想了一下說: “不必等,著一隊人沿途依次分布出去,直至看到軍司領兵所在,便能及時傳回消息。"</p>
依次傳遞消息如擊鼓傳花,最為迅速,比乾等著強。</p>
戌守長起先猶豫,但見她言語冷靜,不容置疑,再想起軍司先前命令,也不敢對夫人有半點違逆,立即去辦。</p>
舜音抬頭看一眼天,忽而覺出他昨晚那般不惜氣力像是故意。昨夜她沒能再多看他身上那些疤痕,今日又被單獨留在了哨所.…</p>
日上正空,穆長洲身服軟甲,坐於馬上,不急不緩地望著前方那圈白色圍帳。圍帳內,西突厥兵馬緊緊圍繞正中氈房</p>
,外麵一圈弓箭兵搭弓在指,裡麵一圈刀兵抽出彎刀防</p>
範。</p>
圍帳外,方圓數裡之內,則皆是圍來的涼州兵馬,弓.弩已搭,兵戈橫指,卻毫無多餘聲響,也沒有繼續接近,雙方靜默地僵持。</p>
數個時辰過去,正中高而</p>
華麗的氈房中,終於匆匆走出了一名西突厥官員,隔得老遠,以漢話大聲厲喝:“可汗真心和談而來,涼州怎能如此背信棄義!”</p>
穆長洲朝旁看去一眼。</p>
胡孛兒立即打馬而出,放聲大罵: “你們處木昆部的狗賊侵擾涼州在先不知悔改,又以閒田作餌要殺咱們軍司,倒反咬咱們背信棄義!如今立下的文書在此,處木昆紮帳處刀兵痕跡尚存,不得遮掩!涼州城人人儘知此事,整個河西同仇敵愾,已嚴陣以待,誓死討回公道!今日若不認賬,就讓天下人都看看你們可汗是如何禦下,還有沒有顏麵在這西北草原立足!"</p>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先占據師出有名,再將責任推給他們內部,最後還要以整個河西為後盾來震懾,自然是穆長洲的交代,但由他這大嗓門嚷出最好,滿含怒氣,隨風傳出,人人可聞。圍著的涼州兵馬立時齊齊振戈在地,發出“唰”一聲的鏗響,駭人心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