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疾見狀隻好走遠,目光又在他們身上來回掃一圈。亭中跟著虞晉卿的人也被打發了出去,一個個退遠。</p>
舜音走至亭心,回身說: “虞郎君特地等候在此,想必是什麼重要的話。”</p>
虞晉卿看著她臉,愈發覺出她臉色蒼白疲憊,也不知這趟出去經曆了什麼,緩聲道: “女郎辛苦,遠嫁涼州就已不易,若……"他聲音忽而放輕, "若有機會,我願相助女郎重返長安。"</p>
舜音不禁看他: "什麼?"</p>
虞晉卿腳下走近:“我當日想說的正是這個,女郎遠嫁是出於聯結大義,並非自願,隻要女郎有心返回長安,我必相助。"</p>
舜音心思輕動: "虞郎君這麼說,是有緣由?"</p>
>虞晉卿似有些語塞,看看左右,確定外人聽不見,才接著道:“涼州行軍司馬拿回了閒田,消息傳至長安,聖人自然已知曉,便也就知曉了你嫁的是誰。"</p>
舜音有些明白了: "難道聖人對這樁婚事說了什麼?"“聖人說……”虞晉卿觀察著她臉色, "說‘可惜’。"</p>
舜音愣了愣。</p>
虞晉卿口氣忽急:“若聖人都覺可惜,我又怎能不相助女郎,你本就不該……”話停住,他已說多了。</p>
舜音一瞬間想起了許多,心底莫名扯緊,口中卻已先於思考出聲: “虞郎君應聽聞過我封家舊事,有些事憑隻言片語難斷事實,一句‘可惜’,也許不能代表什麼。"</p>
虞晉卿臉色凝固,似難以置信: “我見女郎突至秦州,以為女郎心不在涼州,一有機會便歸心似箭,卻原來你並不願返回長安?"</p>
舜音驀然無聲,似乎從未想過這些,許久,淺淺還禮: “虞郎君慢走,我已受你諸多恩惠,不敢再承恩情。”</p>
虞晉卿默然站著,心中隻留下了她那句“恩惠”和“恩情”,眼前她已走出去了。</p>
封無疾見她出來,立即上馬,隊伍即刻就走。舜音坐到馬上,又向亭中欠身點頭,請他沿途保重,扯韁離去..</p>
一場秋雨急落急收,馬蹄踏著半濕的道路,回到了秦州城。</p>
封無疾一路打馬,又扭頭往後看,他阿姊後麵這幾日趕路話更少,也隻是前日在路上,將賀舍啜暫時被帶去涼州的事向他交代了一下。</p>
人是穆二哥抓的,先讓他帶走也應該,何況他也阻攔不了。</p>
馬過城中,他看看前路,回頭提醒: “到了。”舜音抬頭看一眼路邊,已到他住處,下了馬背。</p>
封無疾過來牽了她的馬: "阿姊莫非耳朵還痛?"</p>
舜音搖頭:“沒有。”自穆長洲走後,連日都沒再痛,大概她注意都被轉去了彆處,手不覺又按一下心口。</p>
封無疾道:"那便是那日虞晉卿說了什麼,讓你這幾日都心思不定的。"舜音解了披風,邁入院門,長睫一斂,掩了眼下青灰,什麼都沒說。</p>
天就快黑,婢女在她住的房中點亮了燈,照至廊前一片綽綽暗影。她走到廊上,忽而看見她母</p>
親的身影,停下腳步,隔了幾步遠,誰都沒說話。</p>
封無疾已快步上前,扶住鄭夫人: "母親,我有要事與你說。"</p>
鄭夫人看著她,眼中灰敗,一如當初:“你們出去報仇?”</p>
封無疾小心朝舜音這邊張望,插話道: “是我自己要去的,與阿姊無關,人已抓住了,是阿姊抓</p>
的!"</p>
舜音說: "不是我抓的,是……"她頓一下,說出那個名字, "穆長洲,你自然知道他。"</p>
鄭夫人板著聲: “我知道,你夫君。”</p>
舜音一怔,喃喃重複: "沒錯,我夫君。"</p>
似也沒話說了,她朝鄭夫人</p>
身上看了兩眼,天色昏暗,燈影綽綽間似也看不分明,一如六年前離開封家入道觀時,也看不分明,欠身見了一禮: “我本是探親而回,就當拜見了。”說完轉身,默默回房。</p>
鄭夫人什麼也沒說。</p>
天黑透了,舜音在房中清洗、換衣,一樣一樣井然有序。</p>
待披著衣裳坐在燈前,手上挑了挑燈火,竟覺連日來如夢一場。往前推,從涼州離開時似也如夢一場。</p>
她轉頭拿到自己的折本,翻開,忽從裡麵掉出什麼,撿起來,是一份夾著的文稿。展開,看到邊角一行小字:涼州司馬穆長洲贈夫人封舜音,獨存。沒想到連這都帶出來了。</p>
她手一推,將東西緩緩收回去,自言自語一句: "狡詐……"到處都是他留的痕跡,太狡詐了。卻又垂眼,想起了他泛紅的眼: "真是狠心,時至今日,竟隻有我不甘心。"</p>
入夜時分,封無疾換過了藥,悄悄溜出正屋,想看一眼他阿姊怎樣了,走到房門外,卻見房中燈火明亮,緊跟著房門拉開,她走了出來,直直走去了前院。</p>
他好奇跟去,直到前院,看見她手裡掌了什麼,交給了院門處守著的一名護衛,很快又走了回來。</p>
“阿姊做什麼去了?”他忍不住問。舜音低聲說: "寄信。"“寄往何處?”她停一下,說: “涼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