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族人出城祭掃,不想會看到他身影,還以為是看錯了,竟真是他。</p>
封無疾皺眉: “怎會在此也遇上你?”</p>
閻會真登時生惱: “我還想問,怎會到哪都遇上你!”話剛說完,卻瞥見他捂肩這側的頸邊隱隱露了兩層白布邊,似用來裹傷的那種白布,不確定道, "你受傷了?"</p>
封無疾撫一下肩: “你若真抽上了,再問還有用?”</p>
"……”閻會真險些無話可說,自覺理虧,強撐道, "小傷而已,你這樣的,能有什麼像樣的傷!"</p>
封無疾解開領口,撥一下,露出中衣裡半邊都是厚厚白布的肩,又馬上係上:“你這等嬌生慣養的,當誰都跟你一樣了!"</p>
閻會真詫異,無言以對,看他一眼,才意識到過去小看他了,總算記起他還是個中原的昭武校尉,忽而想起他剛才竟對著自己解襟,臉都漲紅了: “你、你……”</p>
封無疾看看左右: “我什麼?我現在無暇說這些,你隻當今日不曾見過我。”</p>
閻會真轉身要走,隻覺遇到他就沒好事,就不該過來: "巴不得沒見過你!"</p>
封無疾忽又追上一步: “還有,老話重提,再彆找穆二哥。”他壓著聲, “我這可是為你好,我如今看得清楚,他眼裡可就隻有我阿姊。"</p>
閻會真最煩他提起這事,臉漲更紅:“我找誰關你何事,反正不會找你。”</p>
封無疾無所謂道:“那可說不一定,萬一將來你真有事找我。”“胡說!”閻會真不想理他,真是見他一次被氣一次,當即就上馬走了,頭都沒回。</p>
封無疾看著她領著兩個隨從走遠了,又摸了摸肩,轉頭就見城門下有馬車駛了出來。不知是哪個城中的百姓馬車駛了出來,車夫駕著車,直往東去,也許是去祭掃祖墳了。</p>
後麵一截,還有一行人馬,封無疾看了兩眼,差點就要迎上去,又按捺住了。認了出來,後麵有他阿姊的馬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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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近前,人馬分開,胡孛兒領著大半人馬,沒有停留,直接就往東繼續走了。剩下一小半人護送著軍司府的馬車停了下來,在周圍列了一排,如同遮擋。</p>
車簾掀開,舜音自車中下來。封無疾一喜,連忙迎上: “阿姊!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也不回信給我!”</p>
舜音自然不好將總管府的事告訴他,轉頭看向閻會真離去的方向,出城時她自車中看到了。穆長洲跟在後麵,從車中出來,順著舜音的目光,同樣朝那邊望了一眼,看向封無疾的眼神卻多了絲興味。</p>
封無疾看看他,也顧不得禮節招呼了,匆匆解釋: “無妨,我看她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人,應該不會將見過我的事到處說。"</p>
舜音也無心多問,看一圈左右,低聲說: "不必在涼州停留,儘快返回,到長安後,人要親</p>
自送去聖人麵前。"</p>
封無疾重重點頭: “阿姊放心,聖人下了令,中原自會有人馬接應,隻要安穩入了中原即可。”說完轉著頭找, "那狗賊呢?"</p>
舜音朝東看去。</p>
封無疾跟著她往東看,忽而反應過來,是前麵那輛車,原來那不是百姓馬車。穆長洲說: “胡孛兒會隨你同行,他有我手令,往前還會再增派兵馬,直至進入中原。”</p>
封無疾定了心,雖說要跟那混賬番頭同行,可至少穩妥,看他兩眼: “穆二哥費心。”</p>
穆長洲溫聲說: “我也不是外人。”</p>
舜音不禁看了過去,他眼已看來,目光與她如若有似無的一纏,又轉開。封無疾正看著他們。舜音立時收心: “快走。”</p>
封無疾又看他們一眼,翻身上了馬,將要走,又抓著韁繩停了停: “阿姊,等著長安的好消息。</p>
舜音怔了怔,點頭,實在太久沒有過好消息。封無疾不再耽擱,打馬便走,往前去追胡孛兒一行了。</p>
人已徹底看不見身影,舜音才反身上了馬車。外麵,穆長洲吩咐了幾句,掀簾而入,剛坐近,車就往城內駛動。</p>
"祭祖已畢,我該回那裡去了。"她說。穆長洲沒作聲,車中忽而安靜,透入的光越發黯淡,彼此都像浸在暮色裡。</p>
直至車駛上大街,人聲喧鬨,遮蓋了車轍聲。他忽然說: “賀舍啜與總管府勾結並不久。”</p>
右耳邊熱氣一拂,是他說話帶出的氣息,舜音點點頭: “我已想到了。”</p>
總管府那幅畫上的時間是三年前,三年前尚且還戴著那塊玉出來,就不可能太早送人,所以與賀舍啜勾結,不可能遠過三年前。</p>
何況處木昆部來襲涼州時也是真有入侵之勢,可見當時聯結並不穩,大概那時不過才剛剛勾結上罷了。</p>
穆長洲低語: “賀舍啜是為了可汗之位才四處聯結,而總管府,隻是為了奪我權勢,奪權不成,就想除了我。"</p>
舜音看他一眼,冷聲說: “如此行事,他們當初又何必用你。”</p>
穆長洲似笑非笑,眸光浮動,有了嘲諷意味: "自然是不得不用我。"舜音不禁看住他。</p>
車繼續往前,人聲漸遠,在往城北的總管府去了。穆長洲薄唇微動: “所以,當初封家的事,並沒有總管府的參與。”</p>
舜音當然明白,若總管府也參與了當初封家的事,就不可能選她嫁入涼州了,他們豈會選一個仇人安放在麵前。</p>
封家的仇人,是賀舍啜和與他勾結的中原之人。</p>
她思緒一頓,看他: “你想說什麼?”</p>
穆長洲說: "即便如此,你還要再入總管府?"</p>
原來轉了一圈是要說這個。舜音盯著他,臉色漸淡: "你莫不是在試我?"</p>
穆長洲眉眼一壓: “我試你?”</p>
舜音聲低在喉中:“試我隻會為了封家的事冒險。他們不是封家的仇人,但要殺我,便也成了我的仇人。也不知是誰說我不是累整,竟又再提。"</p>
車外已安靜,不知多久,坐在外麵的勝雨抬聲報: “夫人,快到總管府了。”舜音動了一下腿,轉身正坐。</p>
腰身一緊,穆長洲手臂環住了她,收到身前。舜音撞回他懷裡,抬眼看見他扯緊的下頜,抵著他的胸口立時起伏不定。</p>
一時像是回到了那日他偷偷入總管府見她的時候,那日就覺出他帶著不快,隻要不快就會親她分外用力,如有狠勁,要讓她銘記一般。</p>
穆長洲貼近,鼻息拂在她臉上: “以前怎沒發現你這般固執?”</p>
舜音唇幾乎要碰到他的,</p>
穩著呼吸,故意說: “嗯,我一直這樣,少時也這樣。”</p>
穆長洲驟然想起過往,她少時冷淡矜貴,自認和他不是一路時確實很固執,竟笑了,忽而一手伸入她衣襟,在她懷間塞入什麼,裹著綢布,細直薄削的一條,冰涼地貼在她胸口。他笑一斂: "不管他們是否會真對你下手,帶著,被發現了自有我處理。"舜音瞬間察覺出來,是她的匕首。</p>
車一晃,停了。</p>
勝雨不高不低提醒一句: “夫人,到了。”隱隱傳來城頭鼓聲,行將宵禁。</p>
穆長洲低著頭,一手撫過她心跳處,動了動唇:一天真是短。舜音呼吸急緊,看著他唇形,隻覺這雙唇隨時都要落下,莫名難熬。忽見他頭又低一分,薄唇在自己唇上掃了過去,頓時一陣酥癢,似掃去心底。</p>
她一咬唇,驀地抬起手臂,攀住他肩,湊去他耳邊低語一句。穆長洲身一頓,她已抽手,掩著衣襟,探身出車。</p>
腳步聲遠去,先快後緩。</p>
等穆長洲手指挑開道簾縫看去,她已走向那道正門,撫了撫衣裙,端莊地走了進去。他鬆開手指,抬手撫了一下微皺的衣襟。</p>
剛才她在耳邊說: “你分明也</p>
很固執。”</p>
他牽了牽唇,隔著簾布朝那座森森府邸又看一眼。這般境地,他還不夠固執,已經足夠忍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