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璿珈(六)(2 / 2)

宮廷生存紀事 妾在山陽 14787 字 9個月前

衛流光邊走邊理冠。

“春和是璿珈貼身侍女,找到璿珈,就能問出春和下落。”

夏青聞著空氣裡各種胭脂水粉味道,皺了下鼻子。

衛流光瞅見他動作,促狹地一笑:“你是第一次來?小弟弟?”

夏青:“?”

用完就換稱呼了?

不過他也懶得搭理衛六,剛擁有身體對什麼都很好奇,不過並不包括男歡女愛。

衛流光仔細留意夏青神情。

卻發現少年隻是瞥他一眼,便低頭沒說話,自己去玩腕上舍利子去了。

“嘖。”看來果然是不自在了。

衛流光欠欠地:“這來都來了,你要不要找點刺激?”

靠……

聽到刺激這兩個字夏青就頭皮發麻,手裡柴枝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戳上了衛流光後頸,冷冰冰煩躁道:“你閉不閉嘴?”

不是那種小孩間小打小鬨,卻也沒滿含殺機。

夏青揮出柴枝一瞬間,空氣是微有波動。

衛流光愣了愣,縮了下脖子:“開個玩笑而已,乾嘛那麼衝動嗎。”他等柴枝離開,摸了摸自己後輩,手指在空中稍微摩擦了兩下,忽然道:“你是玄雲派弟子?”

玄雲派?白天那個求雨?

夏青想也不想:“不是。”

衛流光:“你是用劍?”

夏青扯了下嘴,心想這人廢話好多:“不用。”

衛流光:“你就是用劍。”

夏青否定:“不,我這輩子不會用劍。”

所有冷兵器裡他最討厭劍。

衛流光古怪看他一眼,而後粲然一笑。

冠一正、衣一理、折扇一開,狐狸眼,輕薄唇,又是那個滿樓紅袖招紈絝公子。

一點不像牆上混沌攤邊傻逼。

他哄人般說:“好哦,不用劍,我們不用劍。”

夏青:“……”還是傻逼。

夏青忍了半天,決定還是不要忍:“你說話怎麼就那麼惡心呢。”

衛流光愣了愣,而後拿著折扇哈哈笑起來。

夏青:“……笑起來也惡心。”

衛流光不笑了,委屈幽幽說:“你是第一個這麼說。”

夏青還欲說什麼,忽然感覺臉上有了點涼意,他抬頭卻發現,剛才還星月明淨天空,這一會兒雲層慢慢聚到了一塊。

“下雨了?”

衛流光尾音一揚,便顯得特彆輕佻。

夏青拿著柴枝,悶聲往樓梯上走了。

亂糟糟黑色長發,灰色衣袍,背影都透著一絲冰冷抗拒。

衛流光就站在庭院裡,少了那種少年咋呼和風流作態後,淺紫衣衫金玉冠,頗為富貴流麗,最後他揚唇笑了下,打開折扇:“不用劍就不用劍唄,我也不喜歡被逼著用劍。”

雖然不認路,但是夏青很自覺地往頂樓走。

衛流光在後麵快步走上:“等下見到我璿珈姐姐,你也一定會為她傾倒。”

夏青扯了下嘴角:“求你彆以己度人。”

衛流光又偏頭,搖著折扇,在煌煌燈光裡看夏青臉,微笑:“哦,其實我仔細看看,你還沒張開而已,長大後未必比璿珈差。”

夏青手裡柴枝這次直奔他眼珠。

衛流光仿佛早就對他反應熟料於心,拿扇子擋著了,嘀咕:“你脾氣好差。”

“走快點。”

衛流光說:“你急啥,又不是你姐姐。”

夏青問出了一直藏心裡疑惑:“如果璿珈是那種為了不受權貴屈辱,寧願自挖雙眼性子。那怎麼會對你一個試圖買下她初夜紈絝子弟例外呢?你彆不是自作多情,我們上去就被趕出門吧。”

衛流光:“……”

衛流光斂了笑意,似乎非常不滿夏青在這種事上對他存有質疑,認真且無語:“你好奇怪。難道就不能她也對我一見鐘情?”

夏青:“……”到底是誰奇怪?

衛流光扇著扇子,自信滿滿:“反正她就是對我很特彆。”

夏青不無惡意地等著衛流光被打臉。

然而他倆注定失望了。

滿懷期待見“好姐姐”衛流光,沒見到璿珈。

在樓頂最為華貴寬大房間裡,他們見到了老熟人。

燕穆。

除了燕穆外,地上還跪著一個臉色蒼白少女,和倒著一個渾身是血老人。

燕穆臉色鐵青,手裡握著個鞭子,而老鴇在旁邊舔著臉賠笑。

“小世子,這……這我們也不知道璿珈今天去哪兒了啊。”

風月樓。

柴房。

兩個侍衛從裡麵出來,擦了下汗,嘀嘀咕咕。

“太後都下了命令,誰還敢保她呢。”

“不能當著燕小公子麵殺,乾脆給她灌杯毒酒,讓她死在這破地吧。”

這是間早就廢棄老柴房。

風月樓翻新後不久,這邊便被遺棄,早就荒無人煙,雜草縱橫長在乾涸枯井旁。燈籠火紅,青樓熱鬨,天空一顆一顆下起大雨來,兩個侍衛抓了把臉,同時鬱悶:“這好端端,怎麼就開始下雨了呢。”

另一人問道:“你臨走前給她補了一刀沒?”

“補了。”

雨越下越大,月亮卻還沒被烏雲徹底掩蓋。

清寒冰冷越光從破舊窗戶照了進來,像紗一樣覆蓋在了倒在角落裡鮫人身上,她抬起頭來,哪怕眼珠子已經被自己強行挖掉,隻剩兩個漆黑窟窿。

可長發蜿蜒、眉眼溫婉,她看起來依舊美好寧靜,若壁畫上千年凝望神女。

一身極豔極媚紅衣也無法給她沾染上一絲紅塵氣息,她有著和瑤珂近乎一樣惑人心魄美貌,卻不似瑤珂那般清冷,整個人都是溫柔。

璿珈仰頭,任由天上雨滴落到臉上,入眼眶再落下來,仿佛是淚痕。

下雨了。

她也要死了。

早該百年之前,隨神宮死去,卻苟活到了現在。恍恍惚惚蘇醒在一個山洞內,再艱難獨行到了陵光,卻還是沒有辦法,入皇宮看那高聳浮屠塔一眼。

璿珈靠著牆壁,長發包裹住身軀,顫抖地伸出手,把橫插胸口上刀拔了出來。

噗嗤,鮮血湧出一刻,她手指無力,讓刀落到了地上。

風卷著雨滴打濕手背,帶動早就腐朽肺腑劇烈疼痛。

她要死了,可是內心卻沒有悲慟沒有難過,有隻是遺憾。

鮫人一族隻有死在塚上才有轉世來生,死在紅塵人世,那就是魂飛魄散。

她隻是遺憾,沒能再看一眼荒塚上靈薇花海。

璿珈手指染著血,一點一點在地上,似乎是在畫什麼東西。

畫到最後,一股奇異冷香讓她動作一頓,緊接著整個人僵硬原地。

死都不曾露出過一絲迷茫臉,緩緩抬起頭。

哪怕看不見,也能憑直覺望向一個地方。她張嘴,先吐出一口血,沙啞出聲:“……您……”

樓觀雪並沒有靠近她,他厭惡鮮血,嫌棄肮臟,手拿骨笛帶著麵具,冷冷於門扉處觀看她死亡。

璿珈全身上下手指牙齒都在顫抖,是欣喜若狂,是誠惶誠恐,是死前最後虔誠皈依。

她不顧橫流鮮血,跪在地上,嘴唇顫抖。

不過她開口前,樓觀雪已經譏諷一笑,直接道:“不用跪我,我不是你想人,也不打算成為牠。”

他聲音冰冷涼薄,跟深冬雪一般。

璿珈卻沒有因此露出一點難過,她隻是恍惚地,猶如夢中,喃喃:“我這是在做夢嗎,夢中還能再見到您。”

樓觀雪往前一步,眼裡是戲謔。

璿珈察覺他靠近,呼吸都緊張起來,手忙腳亂,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哪怕思維因為痛苦恍惚,神誌不清覺得自己在做夢。

可是在自己夢裡也依舊束手束腳,像個稚子。

樓觀雪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平靜陳述:“你快死了。”

璿珈跪在地上,聲音極輕問道:“是因為我要死了,您才過來嗎。”

樓觀雪淡淡“嗯”了一聲:“我來拿一樣東西。”

璿珈笑起來,漆黑眼眶中淌下一行血淚來,說:“我靈魂都是您,您想要什麼當然都可以。”

樓觀雪麵無表情,並沒有被這種獻祭般虔誠所打動,眼眸深處隻有森寒冰冷。

泛著血光骨笛,抵在璿珈眉心處。

一股白光緩緩抽離靈魂,被骨笛吸收。

璿珈嘴中全是血味道,血肉崩析、靈魂粉碎,跪在這人麵前,她開始失魂落魄般喃喃。

“對不起,當年是我們錯,害您神骨被抽,神宮坍塌。”

“是珠璣心懷不軌,引狼入室……但是我勸不住她,我勸不住她。”

她迷茫又困苦,倉惶地笑起來:“百年之前勸不住她,百年之後也勸不住……”

“我見到了一個被她下蠱孩子,天生劍骨,就在陵光城內。我想救那個孩子,但是我也救不了。”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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