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璣渾身上下都是血,黑色長發披蓋了**的全身,她赤足踩在草地上,一束白光自腳下幽幽升起,勾勒出鮫紗織就的黑色長裙。她光著腳從萬千蝴蝶結成的繭中走出,陽光下耳廓透明,發上的白色紙花瑟瑟,脆弱肅穆,與她一身妖邪嫵媚的氣質詭異相融。
寇星華一群人都為靈薇花香蠱惑,頭痛欲裂,崩潰地半跪下來。
一時間山穀內各種哭嚎,尖叫不絕於耳。
珠璣從溫皎體內“出生”,外貌絲毫未變。野史上有關寒月夫人的記載總是脫不開“嫵媚”“尤物”“傾國傾城”等詞語,充滿著人類對她的侮辱和遐想。隻是誰又知道呢,這麼一個活在風月中的絕色佳人本性卻是這樣殘忍又暴虐。
夏青抬頭看著前方。
蝴蝶的鱗翅分割陽光,萬千光影落在珠璣的臉側。
她剛轉生,眯了眯眼,似乎是在重新看這個世界,細細感受天地的每一粒塵埃。
小火焰在旁邊掉著金豆豆,被真相嚇到了,也不敢再接近她,就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哭著。
珠璣像是陷入很深的回憶裡,關於死前,她恍惚了片刻,聲音很輕慢慢說“百年前瑤珂和璿珈偷襲我,奪我神光,害我遭反噬功虧一簣。緊接著宋歸塵叛變,率領人族修士在通天海大開殺戒。他不仁,我便不義,我殺了他的兩個師弟,順便放火燒了蓬萊。多可笑啊,蓬萊大師兄在神宮內下令誅儘鮫族,他的兩個師弟卻在外麵出生入死地救鮫人。”
“通天海經常下雨,我見過很多場雨,再沒見過那晚一樣的大火。”
珠璣譏諷地笑完,視線安靜落到了夏青臉上。
“我當時沒有看到你,你去哪裡了呢小師弟。如果當時你也在,我就不需要那麼麻煩了。”
夏青漠然地看著她,淺褐色的眸光泠泠如霜。
珠璣說“小師弟,我需要你的魂魄。”
“我給你的兩個師兄下了伴生靈蠱,你在陵光有見到他們嗎?”
“我從皎皎體內重生,那麼現在我既是施術人又是母蠱。”珠璣微笑說“伴生靈蠱母蠱可以隨意要了子蠱的命。你想救他們嗎?”
夏青說“我更想殺了你。”
珠璣笑起來“可惜你殺不了我。”
珠璣已經獲得了身體,她走路卻依舊仿佛輕飄飄的。山穀內綠草如茵,黑色裙裾卻隻拂過盛開的紅花。
“小火焰其實沒騙你,我把你帶過來,也可以送你回去。”
“你看多劃算啊,隻要你把心魂給我。我不僅放過你前世的師兄,還可以把你送回原來世界。”
小火焰聽到珠璣提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金豆豆都不掉了,蒙昧天真的眼睛隔著血池遙遙看向夏青。
主人說了謊。可是它太難過了,難過都不知道怎麼去提醒夏青。
鮫族聖女的眼神是有蠱惑人心力量。
珠璣微笑看著他,銀藍色的眼眸像是冬日落雪的通天海,詭麗得不真實。
夏青神思恍惚了下,藏在袖中的手稍稍握緊,他突然有點後悔聽到眾人的驚叫聲,不顧樓觀雪阻攔一個人往回走了。珠璣立在陵墓內的棺是假象,她真正放神珠的地方在春商洞的最深處,也就是血池的另一邊。樓觀雪說方向錯了,不過先去拿珠也可以。
夏青當時一頭霧水,他們進來不就是找神珠的嗎,為什麼又說方向錯了。
現在沿路返回,才知道,原來正確方向遇到的會是珠璣。
溫皎向他求助的一刻,夏青第一時間看向的是他眉心的痣。
早在浴池初見他就覺得邪門古怪的地方,現在終於露出猙獰麵目。那不是痣,那是一個裂口,一個珠璣複活的裂口。
夏青輕輕移開視線,不再看她,看著小火焰,聲音漠然“我都不需要。”
他現在已經不想回去了。
珠璣說“是嗎。”
她看著夏青蒼白腕上的舍利子“我就說你怎麼可以離開楚國皇宮來上京,原來宋歸塵把佛骨舍利給了你。可舍利化形的身體到底是假的,你就打算當個孤魂野鬼過一輩子。”珠璣又緩緩一笑,想到什麼輕聲說“哦,不對,你也不能這樣一輩子。”
“百年之期快到了,屆時浮屠塔內的神魂徹底蘇醒,整個楚國皇族都要死。”
“我帶你過來時,將你的神魂和楚國皇帝綁在了一起,按理來說你不得離開他半步。”
珠璣說“你們生死同契,他若是死了,你也會魂飛魄散。除非你在他死前,占據他的身體成為他。”
“你看,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
夏青沒什麼表情,就看著瑟縮著一直在哭的小火焰,問“你想得到我的心魂,必須我有實體?”
珠璣笑了下,眼眸一彎,把手指放到唇上“噓,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出去再說。”
夏青壓下厭惡,抿唇垂眸,一言不發。
珠璣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根本不需要他的回複。
她眼眸在看他,卻又不是在看他,她在看百年前的曆曆往事。懷念的、唏噓的,像是一個人涅槃歸來、脫胎換骨後再去看之前的狼狽模樣,姿勢高高在上,眉眼間怎麼都掩不去譏諷之色。
珠璣的裙裾被一朵花輕扯。
她回身,剛好看著溫皎的屍體被蝴蝶吃的乾乾淨淨,隻剩一具白骨倒在血池邊。
珠璣眯了下眼。
白骨上什麼東西在破土而出。
寇星華等人已經精疲力竭,虛弱地倒在地上,露出的眼睛都布滿血絲。
這是夏青第一次在現實中看鮫人白骨生花。如衛流光所言,靈薇花是留不住的,邊開邊散。
好像隻是一陣風卷過星輝茫茫。
透明的花瓣刹那轉眼,隨風而逝,什麼都沒留下。
珠璣唇角笑意譏諷“靈薇?”
珠璣伸出手指,輕輕觸摸散於空中的星輝“鮫人必須死在塚上,因為靈薇花隻能開在那裡。靈薇,它本就是鮫人的魂魄。”
“神可真是殘忍啊,現在荒塚成了牆,鮫人一死便是魂飛魄散。不過,這跟我也沒什麼關係了。”
“小火焰,過來,我們該出去了。”
她沒有理倒在地上的一群螻蟻。
複活之後她安安靜靜、清心寡欲,不動殺念也不動情緒。
黑裙掠過白骨時,珠璣垂眸看了東倒西歪躺地上的一群人一眼,唇角微勾。
她曾經以為掌管眾生生殺予奪的感覺很美妙,令人上癮,畢竟那是至高無上的力量。
可現在成為“神”,她才發現原來這種對力量都不屑一顧的感覺更奇妙。
小火焰現在怕死她了,珠璣給了溫皎生是為了讓他死,那麼它呢?珠璣養大它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