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又不知道去哪兒,夏青還是先在丹心派住下了。
掌門給他講了好多十年發生的事,說到後麵,胡須顫抖,氣得麵紅耳赤:“十年來,鮫妖橫行霸道,占我城池,殺我族人,造下殺孽無數!不將他們挫骨揚灰難消我輩心頭恨!”
夏青聽完他的話愣了好久,才輕輕點頭。
掌門行了個禮離開,剩夏青一個人在屋內若有所思看著窗外。
寒月照映地上霜雪,梅花幾瓣零落雪地。
夏青手指撫過窗沿上的雪,垂下眼睫,輕聲道:“還真是輪回啊。”
掌門說上清派發天下令,廣邀十六州修士,前往東洲誅鮫妖。
丹心派這一次也打算前往,他已經選好了門中傑出弟子,問夏青打不打算一同去。
夏青漫無目的,聽到東洲兩個字,答應了。
掌門喜出望外,打算給他宗門長老之職,可夏青閒散慣了,實在受不了一群人圍著自己轉的感覺。推拒後,要了身門中弟子的裝束便混入人群中,跟著飛舟出發。從懷金長洲前往東洲,路程萬裡,哪怕是飛舟也需要飛上半月。
丹心派的衣袍是玄黑色,袖口衣領以金絲繡著雲紋,夏青用玉冠束起青絲,跟著掌門出現在一群人麵前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蓬萊之靈讓他起死回生,給他的是自己的身體。上輩子久居蓬萊不出世,修的又是太上忘情道,夏青其實對自己的樣貌沒什麼感覺。
丹心派一群人卻是因為他的出現,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自大雪梅花中走出的少年,大病初愈後不久,臉色蒼白,卻並不顯得脆弱。氣質和這冰天雪地詭異地融為一體,黑發柔軟冰涼,隨著風擦過白皙臉側。少年的睫毛很長,眼珠子是琉璃般的淺褐色,唇色殷紅,隨意望過來時,視線疏冷又輕盈,像漫天飛雪。
掌門斟酌半天,才說出他的身份:“這位是你們的夏師弟,夏青。”
飛舟上丹心派的弟子們張著嘴失態半天,回神後才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夏師弟好。”
夏青朝他們點了下頭。
掌門怕這群人對夏青不敬,又添了句:“你們夏師弟身體不太好,平時沒事不要輕易打擾他,知道嗎?”
“知道了!”一群人齊聲應和。
可有人的目光開始奇怪起來——身體不太好?那跟著去參加東洲除妖做什麼?去當拖油瓶?
飛舟很大,掌門給夏青安排的房間是最好的。
夏青一出門就能看到浩瀚的山河,雲蒸霞蔚。他重塑身體、重塑靈魂用了足足十年,現在肢體反應和感官都有些遲鈍。他生的好看,現在看起來又病秧子,惹得飛舟上不少人大獻殷勤,這也就引起了一些人暗中的嫉妒不滿。
“夏師弟,你的劍呢?”
問話的人是丹心派向來最受寵的小師弟。
夏青盯著他看了好久。
十年後再一次麵對這樣毫不掩飾、單純直白的嫉妒惡意,還挺奇怪。
他想了想,也不避諱說:“被我弄丟了。”
小師弟道:“所以說夏師弟你現在連劍都沒有?”
夏青:“算是吧。”
小師弟臉色馬上冷下來,眼神輕蔑,心直口快道:“夏師弟,你既然身體不好,又連武器都沒有,那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們一同去東洲?修真界可容不下空有一張臉的廢物草包。”
夏青意料之中聽到這番話,他抬頭,看著他發了會兒呆,隨後勾唇一笑:“兄弟,我以前遇到過一個人,性格和你挺像的。”
小師弟一噎,冷著臉道:“是嗎,我也見過很多你這樣的人。奉勸你一句,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到時候隻會拖累我們。”
夏青點頭,平靜說:“我之前見他跟見鬼一樣專程躲著走。沒想到起死回生後還有心情跟你聊天,脾氣真的是進步了。”
小師弟氣結,握緊劍:“你神神叨叨到底在說什麼!”
夏青隨手扶去發端上的雪,淡淡道:“沒什麼,就是讓你謙虛點。我比你想象的厲害很多。”
小師弟:“……”
夏青回答他前麵的問題,笑道:“嗯,我去東洲找個人,順便看下人間。”
小師弟怒不可遏:“看看人間?人間災禍橫行,民不聊生,你是怎麼說出這種風涼話的!”
夏青自言自語點頭說:“亂世嗎?”
小師弟眼中躥出怒火:“你真的不配當個修士。”
夏青說:“那就不當吧,我當個草包廢物。你有什麼民間好看的話本嗎,那種求而不得,犯了大錯苦苦挽回的,給我看看。”
小師弟氣絕,跑了。
這時旁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笑聲。
一個比起修士更像是書生的弟子從轉角出走出來。
青年樣貌普通,眼眸饒有趣味地盯著他,語氣古怪說:“夏師弟性格果然有趣。”
夏青的視線在他耳朵上停了一會,朝他露出一個笑,平靜道:“好說。”
誰更有趣還說不定呢。
青年說:“在下東方浩。”
夏青:“嗯,東方兄。”
他曾經在話本裡聽過無數次的東洲,到現在已經成了妖巢。
丹心派不敢貿然進東洲,依上清派的命令,在一座名叫川溪的城池前停下,等其餘門派到來。
他們來的很早,現在城鎮裡除了鎮守此城的長青派,沒有其他人。
川溪城內也有百姓,有仙家鎮守的城池表麵上還是太平的,街上酒樓茶肆招子飄搖,人群熙攘,熱熱鬨鬨。
長老對他們的行動沒什麼約束,所有年輕氣盛的修士們都走到了街上。
少年們興高采烈,嘖嘖稱奇。
“川溪好熱鬨啊。”
“對對對,地上叫賣的好多東西我見都沒見過。”
“聽說川溪當初好像隻是楚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我的天,那你們說陵光會是什麼樣子。”
聽到這個名字,每個人眼中都湧起向往和驚羨來。
陵光,這兩個字就是尊貴的象征,四海來朝的楚國京都,一筆一劃仿佛浸潤了百年的金粉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