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儀衛司的侍衛充作李誡儐相,趙家勉強還能維持住麵上的鎮定,保持所謂的大家風範氣度。但兩位郡王的到訪,徹底讓趙老太太趙老爺慌了神兒,再也把持不住,滿臉滿目皆是不安。
他們一點也不覺得驚喜——這二位分明是過來給李誡鎮場子的!
郡王爺發了話,新娘子尊貴,可不必過去請安。
趙瑀便安安靜靜地等在小院裡,身邊還是留著那個小丫鬟,其餘人等都去前頭照應著了。
看那小丫鬟心癢難耐的表情,趙瑀笑道:“好奇的話就去前頭瞧瞧,手腳利落點兒,彆讓管事嬤嬤揪住你的錯。”
小丫鬟應了一聲,蹬蹬地跑出去,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又跑了回來,興奮得眼睛放光,“奴婢隔著人群看著郡王爺啦,可惜太遠沒看清長什麼樣。除了老太太、大太太,郡王爺沒見女眷,二小姐在花廳外頭轉了好幾圈,一直想找機會進去伺候。”
“一聽說郡王爺坐坐就走,二小姐都快急哭了,正纏著二太太鬨騰。”她偷笑幾聲,看趙瑀似乎不感興趣的樣子,旋即改口說,“大小姐當真好福氣,您定下親事後,好多人想看您笑話來著,這下好了,她們隻能笑話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啦!”
小丫鬟嘰嘰喳喳不停地說,趙瑀心不在焉地聽,她沒多大欣喜,相反,她甚至有點擔憂。
兩位郡王能來,她猜定然是出於晉王爺的授意。這位王爺,先是賞李誡龍涎香,再是親自過問他的親事,幾乎是壓著父親應承下來;如今,又賞李誡這麼大的臉麵!
就算李誡是晉王的心腹,這恩典也誇張得不像話。
聯想到唐大太太提及的剿匪,一陣不安陡然掠過心境,趙瑀這時才發覺自己從未問過他仕途上的事。
小丫鬟見她發愣,忙止住話頭,提醒道:“大小姐,天色不早,一會兒該去花廳辭彆父母了,您快準備吧。”
趙瑀忙收拾好心情,暗道自己瞎想也沒什麼用,不如等晚上單獨問問他怎麼回事。
晚上……趙瑀紅了臉,想起那本畫冊子,怎麼也尋不見,不知落在哪裡去了,若是讓彆人撿到豈不是個大麻煩?
在一眾人的簇擁下,王氏滿麵紅光歸來,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瑜兒,快將鳳冠霞帔穿戴好,吉時要到了,咱們去花廳。”
唐大太太象征性地給趙瑀梳了三下頭,口中念念有詞,“一梳舉案齊眉,二梳白頭偕老,三梳子孫滿堂。”
趙瑀任由她們擺布著,妝扮停當走出小院的時候,下意識地想回頭望一眼。
唐大太太忙低聲說:“不許回頭看。”
趙瑀硬生生地把脖子扭了回來。
王氏看了想笑,眼淚卻流下來。
遠處隱約有鞭炮聲,劈裡啪啦的,伴著鼓樂聲、孩童的嬉鬨聲,喧囂異常。
花廳前的中庭擠滿了人,孫家的引著趙瑀從回廊繞過去。回廊外側是半人多高的薔薇和玫瑰花叢,走在回廊裡可以很清楚看到中庭,從外麵卻瞧不大清裡麵。
隔著花叢,趙瑀一眼看見了人群當中的李誡,他穿著大紅喜服,背著手正和幾人說著話。
她的腳步慢下來,她覺得今日的李誡似乎與往日不同。
紅衣似火,映襯得他的臉龐好似初雪般晶瑩潤澤,一雙眸子灼然生華,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燦爛幾分,周圍的人,在他麵前都黯然失色。
他笑著,沒了往日的懶散模樣,整個人神采飛揚。
一陣風撲,卷著花瓣從他身旁掠過。
他回身,看到趙瑀,笑意更濃。
周遭的聲音似乎變得很遙遠,景象也都模糊了,她的眼中唯有他是清晰的。
趙瑀忽然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他的笑容極其純粹,那是不摻一點兒雜質的喜悅。
他這麼高興,能娶自己他這麼高興嗎?
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油然而生,趙瑀的心裡似乎有一隻活潑的小鹿蹦來跳去。
“大小姐快些,彆誤了吉時。”孫家的低聲催促道。
趙瑀這才收回目光,扶著她的手進了花廳。
王氏已坐到上首,趙老爺也是裝束一新,神情異常的溫和。
趙瑀由人扶著,恭恭敬敬給二人磕了三個頭。
此刻應由父母訓誡出嫁女幾句,但王氏眼中淚光點點,隻怕張口就要哭出來。
趙老爺不滿地瞥了妻子一眼,再看向女兒的目光很是複雜,歎了一聲才正色說:“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妾婦之道!”
趙瑀低低應了一聲。
王氏起身將女兒親手扶起,不舍地撫著女兒的臉頰,“瑜兒,照顧好自己,好好過日子。”
趙瑀隻覺眼睛一陣發燙,低頭間,淚水已撲簌簌地落在母親的手上。
離開趙家是她盼望許久的,她以為自己會頭也不回地走人,徹底抹去趙家在自己生活中的痕跡。但此時,她發現隻要母親還在,她就無法切斷與趙家的關係。
“快彆哭了,當心把妝哭花了。”王氏給女兒拭淚,自己的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