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看溫鈞竹?這句話問住了趙瑀, 她小心看了李誡一眼, 暗自揣測他的用意。
成親第一日,妻子前未婚夫就來堵門,任何人都會惱火。彆看他嘻嘻哈哈和自己說頑笑話, 好似毫不在意,其實心裡還不定怎麼膈應。
他一準兒不喜溫鈞竹。
然而溫家百年望族, 溫鈞竹的父親是內閣首輔,朝野上下頗有威望,與其交惡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李誡的脾氣她也看出來了, 眼裡心裡隻有晉王爺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當回事兒,若真惹怒了他, 他才不看對方是誰,定然對著乾。
她不能讓李誡去和溫家這座大山硬碰硬。
所以她斟酌著說道:“我與他不是很熟,具體也不知如何說,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是個君子。”
前一句話李誡聽了挺高興, 後一句就有些吃味了, “君子能乾出逼人和離的事情?”
他果然恨上溫鈞竹了!趙瑀忙笑道:“溫公子年輕氣盛,從小又順風順水的沒遇到過什麼挫折,乍然生變,一時亂了分寸也是有的。不過他溫文爾雅,行事一貫坦蕩,是高風亮節的君子, 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你彆和他起了間隙才好。——再者,他說他的,我也沒答應他啊。”
她沒口子誇溫鈞竹,李誡渾身不自在,又不願意讓她看出來,正彆扭著,忽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滿腹不悅消散大半。
李誡笑道:“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因此和溫鈞竹結怨,你放心,我也是有分寸的人。”
趙瑀微微放下心,“那就好,我雖不懂官場上的往來,卻也知道朋友越多越好,俗話還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呢,你若能與他化乾戈為玉帛,往後官場上也有個照應。”
李誡隻應付似地笑笑,沒有接她的話頭,思忖片刻,覷著她的臉色問道:“你……對他沒點兒彆的想法?”
趙瑀坐直身子,袖子下的手握了起來,“此話怎講?”
“那個,我是說……你彆多心啊,我就是不放心問問。”李誡有點心虛,又有點惴惴,訕笑道,“你們議過親,如果不是王府宴會那場意外,你應該是他的媳婦兒。呃,我看你對他也挺欣賞的,如果你對他有念想,直說就行。”
趙瑀萬沒想到他竟會猜疑自己,心頭一點點發涼,許久未曾有的淒涼無助的心緒又襲了過來,仿若被人拋棄在荒野古廟之中,闃無人聲,隻聽見外頭夏蟲的哀鳴聲。
此時她連歎息也沒有,隻木然看著李誡,嘴唇嚅動,“原來你也認為我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子。”
李誡臉色驟變,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砰”一聲膝蓋磕到桌角,疼得他不住倒吸氣。
他呲牙咧嘴揉著膝蓋,慌慌張張說:“沒有,我絕對沒那意思,我說錯了話,你彆當真!”
趙瑀神色黯然,眼中一片蒼涼,“你是好人,我知道的,無心之言,我也知道的,可往往這種無心之言,才更能顯露出人真實的想法。”
她聲音平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卻在李誡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我真的半點說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覺得嫁給我委屈,才想問問你是不是對溫鈞竹餘情未了。如果你喜歡他,咱們大可和離你去嫁他,如果你不喜歡他,咱們就踏踏實實過日子。”李誡急得滿頭冒汗,不停解釋,“哎呀,你彆哭,我就是拿不準你的心思才問你的。”
趙瑀聽了更加失望,“你就是對我生了疑心,我早就說過我願意嫁你的,為什麼你不信?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拒絕了他,你卻還懷疑我和他有染?不住試探我,你這是在羞辱我啊!你不是拿不準我的心思,你分明是信不過我,或者說,你一開始就沒相信我這個人。”
李誡怔住了,她似乎說得很對,又似乎哪裡不對,但他無法反駁,他腦子亂極了,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口中都泛著苦澀酸意。
總之他是辦了件極其愚蠢的事。
李誡看她隻是默默流淚,壓抑著不肯放聲大哭,心裡更不是滋味,歎一聲,擰了濕帕子給她,“擦擦吧,是我的不是,你彆惱,我再也不問了。”
哭了一場,趙瑀心裡舒緩許多,人也冷靜下來,“你於我恩義深重,我卻對你發脾氣,該說對不住的人是我。”她起身握拳在腰,屈膝給李誡行了個常禮,“你彆介意。”
李誡扶額苦笑。
“不過有句話,就算沒臉我也要說出來。”一層淺淺的紅暈慢慢爬上趙瑀的臉頰,皓齒咬得嘴唇發白,仿佛下了多大決心似地說,“李誡,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請你不要再妄自猜測。”
李誡的嘴角向上揚起,一想不對又強行扯下來,“好好,我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趙瑀籲口氣,索性一吐為快,“趙家對女子管教極其嚴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我從小的處境,我每日不是看女誡烈女傳,就是針黹女紅,彆說外男,就是族中兄長見的也少。這般情形下,我如何與溫鈞竹互生私情?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想不到這點呢?”
李誡暗道,還不是被你的閨中密友誤導了!
然知曉趙瑀對溫鈞竹無感,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挪開了,他仍是輕鬆許多。有心再問問她對自己的想法,但見她淚痕未乾,神色懨懨,實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隻得把困擾又吞了回去。
反正她沒喜歡的人,自己與她朝夕相處,有的是機會。
院門被人扣響,王氏上門。
趙瑀訝然道:“母親,可是出了什麼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