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駛入營門, 李誡沒去大帳等著, 驅車直接去校場。
趙瑀第一次進軍中大營,從車窗向外看, 隻見整個大營十分整肅, 四麵都是高牆大寨,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個佩刀兵士, 釘子似的站著。
兩隊護衛來回巡邏, 個個挺胸凸肚, 目不斜視從李誡的車駕旁走過。
遠遠就聽到校場上的呼喝聲。
軍營特有的緊張肅穆氣氛撲麵而來, 趙瑀的聲音不由壓低幾分,“這裡也屬於你管轄?”
“這是山東都司下屬濟南衛, 指揮使叫單一刀, 正經兒的武狀元出身。衛所名義上歸左軍都督府治下,但我是山東巡撫,皇上命我全權負責軍政,我也有權利調遣他們。”
趙瑀一聽明白了, 抿嘴一笑, 眼中閃過幾分揶揄之色,“你不是名正言順的上峰,文武殊途, 人家根本不買你這個巡撫的帳。”
“那是單一刀沒見過我!”李誡略活動下手腕, 一擼袖子,豪氣萬丈說道,“待咱們趕去校場, 看你相公怎麼把他弄得哭爹喊娘!”
趙瑀忍俊不禁,捂著嘴笑問:“我也能去看?”
“要去!這兵營裡都是男人,沒有你歇腳的地方,你在車裡坐著,叫蓮心過來伺候。”
外頭的呼喝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聲音,還有陣陣叫好的聲音。
馬車停在校場外一處小丘上,居高臨下,恰能將校場裡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李誡跳下車,帶著幾個長隨,大搖大擺進了校場。
校場上有很多兵勇,跑馬射箭、刀槍對練,腳下塵土飛揚,喊打喊殺聲震九天,一下子就將人的血液激得沸騰起來。
正中圍著一大圈人,中間是個鐵塔似的大漢,打著赤臂,隻穿一條黑綢褲子,正和三四個兵勇比試拳腳。
不到三招,那幾個兵勇就被揍得屁滾尿流,齊齊認輸。
圍觀的人齊聲高呼:“單將軍威武!單將軍威武!”
原來這人就是單一刀,趙瑀好奇地眯起眼睛看了看,可離得有些遠,她看不清單一刀的模樣。
校場上的兵勇都沒注意李誡進了校場,或者說看到了,也裝作沒看到。
蓮心已登上馬車,從車窗裡也看到這一幕,立時忿忿不平,邊給趙瑀倒水邊抱怨道:“太無禮了,這難道是給老爺下馬威?老爺官兒大,他們還敢這樣!”
趙瑀不錯眼盯著外頭,隨口解釋說:“軍中威望靠的是資曆和戰功,老爺兩樣都不占,乍然掌一省軍務,難免人家心裡不服氣。”
蓮心不懂那麼多,看太太沒在意,便知趣地不說了。
趙瑀問道:“阿遠跟著喬蘭鬨沒鬨?”
“沒有,阿遠少爺可乖了,一路上就沒聽他哭過一聲。”
何媽媽到底沒舍得這一份月例,咬牙把大丫留在兗州家中,身邊隻帶了二丫。那孩子體弱,第二天就得了風寒,趙瑀就讓何媽媽先去照看自己孩子,阿遠暫時交給喬蘭照顧。
趙瑀回身囑咐道:“你提醒何媽媽多喝點雞湯豬手湯,彆一著急再回了奶,若是阿遠挨餓,她這奶娘也不必做了。”
卻聽外麵的動靜小了,蓮心忙跪坐在窗邊,掀開車簾。
隔窗望去,校場上的人陸陸續續停下動作,慢慢聚到中央。
當中的空地上,李誡正和單一刀說著什麼。
單一刀拱手,懶懶散散地行了一禮。
儘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動作來看,趙瑀儼然已感受到他的敷衍。
這讓她有點兒生氣。
說是一回事,可以雲淡風輕,可以滿不在乎,但真正看在眼裡的時候,心裡仍舊有一股火往上躥。
她不禁想,李誡會用什麼手段降服這個人。
一陣起哄聲,單一刀雙手叉腰,揚著脖子高聲叫囂,聲音之大,趙瑀竟也聽得清清楚楚。
“久聞李大人是皇上潛邸裡數得著的好身手,今日機會難得,請李大人賜教!”
他胳膊一揮,手下人馬上抬來一座兵器架,刀槍劍戟,五花八門的兵器擺了一溜。
他用刀,李誡也挑了一把雁翎刀,相互之間沒有客氣,均是舉刀就砍。
趙瑀看得眼花繚亂,什麼動作也看不清,隻見兩人裹在一團銀光裡,錚錚鏗鏗響個不停。
圍觀的兵勇不時迸發出陣陣呼喊聲,趙瑀也不知是給李誡叫好,還是給單一刀鼓勁兒。
“當”一聲,單一刀急急後退幾步——他手裡的刀飛了。
人群安靜下來。
他看看李誡,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有人忍不住叫好,然“好”字剛出口,便覺不對,左右瞧瞧,硬生生把後半截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