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兗州一回京, 齊王立馬進宮, 對著皇後是又撒嬌又耍橫, 非要退親不可。
皇後正為太子的事焦頭爛額,哪有心思安撫這個小兒子, 板起麵孔教訓道:“婚姻大事,必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任你胡鬨?廢話少說,你老老實實給我回府待著去!”
齊王滿腹委屈不忿離開了鳳儀宮, 心想母後不管, 我找父皇。
剛走到太闕宮大殿門口, 迎頭就被袁福兒攔下了。
“三爺, 皇上正和太子談心,吩咐誰人都不見。”袁福兒笑眯眯道, “不過三爺如果有要緊的事兒, 老奴拚著挨打也要進去通稟一聲。”
自己不想成親,這算不算要緊事兒?
齊王琢磨半天,試探問道:“父皇近來心情如何?”
袁福兒麵上的笑容沒了,長長歎了一口氣, “皇上昨兒個還念叨, 家和萬事興, 可兄弟倆總打架,這家怎麼和得起來……”
齊王心裡咯噔一響,直覺大哥二哥定是又起紛爭,想必父皇母後都在為這事煩心, 如此一來,倒不好提自己的親事。
無法,他隻得垂頭喪氣地離開。
思來想去,他索性一拍大腿——求人不如求己,老子自己個兒動手!
主意既定,他便開始一門心思地作天作地。
他想得很好,作到張家看不過去,作到滿京城都說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作到名聲惡臭,到時這門親事自然就黃了!
但老天爺就是和他過不去。
下賭場,豪氣萬千買定剛要離手,就被大管家連哄帶求抬了出來;逛花樓,腳還沒邁過門檻,就被侍衛架了出來;做惡霸,本想踢翻路邊攤子,結果小姑娘唱了一曲蓮花落,他就感動得眼淚汪汪,大把往外掏銀子,反而博了個良善的名聲。
齊王氣得直咬牙,狠狠心,捧戲子,嘿嘿,龍陽之好,看誰還敢把女兒嫁給我!
但鑼鼓點子剛敲響,凳子還沒坐熱呢,武陽就笑嘻嘻過來了,“呦,三哥,好巧!”
巧個屁!齊王忍不住腹謗一句,納悶道:“我王府是不是四處漏風,為何我去哪裡你們都知道?”
武陽笑而不答,隻說:“要變天了。”
齊王抻著脖子看一眼窗外,彤雲密布,蒼穹暗沉,凜冽的西北風裂帛般地吼叫,看樣子似是要下雪。
他縮回腦袋,滿不在乎道:“有寶馬香車在,管他狂風還是暴雪,能耐我何?”
結果第二天還沒從被窩裡爬起來,暴風雪就砸了他一臉懵。
父皇廢了大哥的太子之位!
雖早有預感,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齊王還是覺得那麼不真實。
這也就意味著,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都極有可能被推出去,爭奪儲君之位。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看到奏折就頭疼,一提政事就牙疼,上朝就渾身疼,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
齊王抱著腦袋哀嚎一嗓子,不行,趁還未明議立儲,他須得打消母後的念頭。
他即刻進宮給皇後請安。
但見了病懨懨的母後,滿目含淚的妹妹,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武陽哭道:“母後在太闕宮生生跪了一夜,才保下大哥天家子嗣的身份……父皇簡直魔怔了,一句‘冒犯天顏’就廢了大哥,還把母後扔在殿門口不聞不問,那麼多宮人都看著了,母後顏麵掃地,往後還怎麼管理後宮?”
齊王萬想不到母後竟受到折辱,一時又氣又惱,“轟”的一聲,渾身血液倒湧,臉頓時漲得通紅。
皇後拉著他的手,目光裡滿是期盼和疼愛,“兒啊,你大哥不成了,娘隻能保他到這一步。好在還有你,聽話、孝順……隻要娘還在,就算拚了命,也絕不叫人欺你。”
齊王望著一夜之間老了不少的母後,心疼得幾欲落淚,強忍著淚意笑道:“看您說的,兒臣堂堂天潢貴胄,龍子鳳孫,隻有我欺負彆人的份兒,哪兒輪得到彆人欺負我?”
武陽緩緩搖搖頭,黯然道:“你太天真了,受人管製,就必會受人欺辱。”
齊王目光陡地一閃,想說什麼又忍了下來,垂下眼眸,低聲勸慰母後,“兒臣大小也是個親王,父皇又一向疼愛我,您擔憂的事情絕不會發生。便是您,兒臣也敢打包票,父皇是重情重義之人,一定會善待您的。”
皇後苦笑一聲,慈愛地撫著他的頭,轉而提起婚事,“正妃定張家大小姐,側妃是殷家小姐,兩個姑娘我都相看過,品貌一等一的好,等我身體好些,就下一道懿旨,婚期定明年八月吧。早些過門,王府裡也好有人幫襯你。”
還是沒逃過去麼……齊王暗歎一聲,猶豫許久,遲疑問道:“父皇可同意?”
皇後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他給秦王選正妃,也沒問我同意不同意!”
武陽解釋道:“父皇突然給二哥定了鎮北侯嫡長女,今兒一早旨意就發下去了,你在宮外住著,應是還沒聽到消息。”
鎮北侯,世代鎮守大西北,手握重兵,實力不容小覷。
齊王嘴巴張了張,忽頹然喪氣,無力地點點頭,“聽憑母後安排。”
出了鳳儀宮,他抬頭看看天時,好大的雪啊,成團成塊,紛紛揚揚撒下來,什麼紅的黃的黑的,全都被掩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一片素白。
他心裡一陣空明,又一陣迷茫,兀自站在雪地裡發呆,直到凍得兩腳沒了知覺,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遠去。
這個冬天,齊王覺得分外的冷,他無比盼望春天的到來,盼著桃花盛開的日子。
至少,還能在桃林中大醉一場。
然未等桃花完全盛開,又是一道霹靂——他那倒黴的大哥,犯了“謀逆”之罪,貶為庶人,永囚禁於西山。
齊王連歎氣也歎不出來了。
過了清明,按母後的吩咐,他要提前和嶽父大人聯絡下感情。
這就要去張府?齊王扶額,愁眉苦臉地發牢騷,“答應了那丫頭攪黃親事,卻是食言了……哎呀,好沒臉去見她。”
牢騷歸牢騷,到了日子,在母後身邊嬤嬤的“護送”下,他不得不登上張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