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不知妻美王書淮(2 / 2)

長媳(重生) 希昀 22259 字 3個月前

“孩子,你的機會來了。”

國公爺口中的機會自然不是指給王書淮正名,曾經的疆場主帥,一國柱石,眼光看得比誰都長遠。

年輕的男人,眉目淡漠而冷雋,語氣亦是乾淨而清冽,“是,孫兒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好。”國公爺來到隔扇後的圈椅坐下,自顧自倒了一杯茶,王書淮在他身前不遠處立定,

國公爺握著茶盞,並未急著喝,而是道,“淮兒啊,你挫了靖安王士氣,名揚四海,是‘名’更是‘勢’,回頭攜此‘勢’,南下金陵,江南豪族畏懼你,百姓信服你,國策方可順利推行,事半功倍也。”

王書淮抬眸,視線與他相交,“這正是孫兒接戰的原因。”

國公爺看著神色自若的孫子,指著跟前的錦杌叫他坐下,“祖父今夜過來,是有件事托付給你。”

國公爺從懷裡掏出一本發黃的小冊子,“祖父這麼多年暗中經營不少棋子,如今這些人手都交給你。”

“還有這枚印信。”

國公爺又將一血紅的壽山石小印遞給王書淮,王書淮眸眼一眯,並沒有立即接過來,“祖父何意?”

國公爺笑,“傻孩子,祖父被拘宮中,常年待在長公主身邊,不便調動這些人手,從今往後你就是他們的主人。”

王書淮怔愣了下,毫不遲疑接了過來。

翻過印信,兩個篆字映入眼簾,看清那兩個字,王書淮臉色一變,“祖父?”

國公爺麵容含笑,帶著幾分悵惘,“孩子,委屈你接祖父的班。”

王書淮捏著印信心底五味陳雜,不過一瞬間所有情緒被他藏得乾乾淨淨,

“那樣東西真的在祖父手中?”

國公爺搖頭,“並不在我手中,在何處我亦不知。”

王書淮眼神銳利分明,“所以,當年先皇後下令將王府並入公主府,便是假借修繕之名,尋那樣東西?”

“是。”國公爺手搭在膝蓋上,長歎一聲,“但她沒有找到,今後托付給你了。”

王書淮垂眸看了一眼那印信,握入掌中不再做聲。

國公爺不宜久留,起身時,溫和地拍了拍孫子肩身,“對了,今日你生辰,好好陪陪你媳婦,記得安撫她。”

王書淮想起謝雲初嚷嚷和離的話,臉上情緒淡下來,應付道,“祖父多慮了,謝氏很好。”人家高高興興喝酒去了,哪還記得他的生辰。

看著王書淮毫無波瀾的麵龐,國公爺便知他與謝雲初是怎麼回事,歎了一口氣,“年輕時奔前程固然是重要的,可待你老了,卻發現功名大業也不過那麼回事,有些風景錯過了,再回頭不一定是原先的風景,孩子,莫要太孤執了,也莫要走祖父的老路。”

王書淮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國公爺曉得他不願意聽自己嘮叨,轉身往外去。

王書淮立在廊廡下目送國公爺遠去,今夜無月,蒼穹一片深黯,他掌心摩挲著那枚印信,開始尋思那個流傳在王家的久遠傳說,這時,明貴從側麵的柱子旁露出個腦袋,笑嘻嘻望著他,

“一爺,今日初一,是您的生辰,您是不是該去後院呀,昨個兒不是沒去嘛,今夜補上。”

明貴明裡暗裡試探春祺,已猜到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意味著什麼。

哪知他話音一落,那好脾氣的主子忽然冷若冰霜,轉身往屋內去,隻扔下兩字,

“不去。”

*

幾位太太老爺坐馬車陸續回府。

大太太親眼見識了孟魯川的武藝,暗想那把長刀若坎在自己兒子身上,八成沒了命,她無比慶幸王書淮挺身而出,擋了兒子的災,住在王家本就夠窘迫了,若是再惦記旁的,純屬自個兒沒事找事,大太太不求富貴,隻求平安,是以這一日安安生生回了府。

薑氏則一改往日溫吞懦弱,趾高氣昂進了一房的地盤,她毫不掩飾地跟丈夫說,“淮哥兒爭氣,今後咱們夫妻也能昂首挺胸做人。”

一老爺倒是興致不高,耷拉著腦袋往前走,

“得了吧,這種拿命換來的榮耀我寧願不要。”

薑氏不說話了,越想越氣,“你方才聽到老四媳婦那話了沒,聽那意思,得幸虧是長公主擺了這一局,我家哥兒才能出人頭地,我呸,我兒靠得是自己真本事,倒是她兒子,沒有長公主提攜,我看他能做什麼。”

一老爺心情不佳,不耐煩擺擺手,“行啦行啦,少說些有的沒的,我要是你,還是花心思在自家兒媳媳婦身上,催著他們早些生個孫子出來。”

這話指的是謝雲初與王書淮。

薑氏於是又開始數落兒媳婦,一老爺聽不下去了,“你就不能像三弟妹那般穩重些嘛,那可是自家兒媳婦,你不疼著護著,哪有編排她的道理,她近來確實不夠勤勉,可那不是急著生孩子去了嗎?”

薑氏一聽一老爺拿她跟三太太比,怒火竄了上來,眼淚巴拉巴拉掉,狠狠揪了他一把,“你什麼意思,你嫌棄我不如三弟妹能乾?那你乾脆休了我,再娶一個能乾的去。”

一老爺也知自己失言,好哄歹哄將人勸進去了。

至於他口中的三太太周氏,將將沐浴更衣,舒舒服服靠在羅漢床上假寐,丫鬟在一旁替她打扇,

三太太撐額問道,“老爺還沒回來?”

丫鬟正要答,外頭傳來丈夫低沉的嗓音,

“回來了。”

三太太抬眸,見三老爺麵含沮喪邁了進來,連忙擺手將丫鬟使出去,坐直了身,“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垂頭喪氣的?”

三老爺見三太太臉上掛著笑容,反諷道,“你倒是很高興。”

“我不應該高興嗎?”三太太攤攤手,“書淮抵禦外辱有功,替我大晉爭光,也給我們王家攢足了臉麵,我不但高興,我還驕傲呢。”

三老爺冷哼一聲,“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三太太看著一副偽君子作派的丈夫,輕蔑一笑,

“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才是王家正兒八經的嫡長孫,王家的禍事他擔,自然該給的尊榮也要給,難不成世間好事都讓你們兄弟占了不成。”

“你想要那個位置,今日就該拿你兒子去頂!”

三老爺沒料到妻子說出這樣一番話,嘴角隱隱發顫,語氣僵硬道,“我才是父親和母親的嫡長子,王家的爵位該我來繼承。”

三太太看笑話似的盯著他,“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難道前頭的老夫人是個妾?還是她是人家買來的?人家是父親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不能因為你的母親尊貴,便可枉顧世俗禮法。”

“你簡直不可理喻!”三老爺隻覺得三太太一根筋軸得很,不屑於她爭執下去,氣洶洶地甩了甩袖,奪門而出。

心腹丫鬟在外頭聽得分明,進來見自家太太氣定神閒的,不由苦笑,

“我的好太太,您這是怎麼了?即便不看著老爺,也得顧著哥兒啊,國公府爵位歸了老爺,回頭不是咱們哥兒的嗎?”

三太太搖頭看著她,“人哪,靠山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隻有自己掙來的才是安安穩穩的,爵位給了他又如何?整日好吃懶做,遊手好閒?隻有什麼都沒,哥兒才懂得奮發上進。”

“我這輩子呀,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問心無愧。”

“若不是國公爺與長公主非要按著我掌中饋,我還真就撂開手。”

三太太壓根不管丈夫,轉身睡大覺去了。

這一夜各房各懷心事,翌日晨,婆子吱呀一聲推開門,打著哈欠扶帚清掃庭院,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因國公爺今日在府上,林嬤嬤早早便把謝雲初給喚醒,謝雲初宿醉剛醒,頭昏眼花,喝了一碗蜜糖水方才好受些,她慶幸國公爺與長公主不常回來,否則整日沒個消停。

好不容易拾掇停當來到門口,問仆婦,“一爺呢?”

以往國公爺在府上時,王書淮會與她一道去請安。

今日,那仆婦搖頭,“回奶奶話,一爺早就過去了。”

謝雲初隻當自己晚了,匆匆往清暉殿趕,這一回大門洞開,提前到的晚輩已被喚了進去,謝雲初一眼看到鶴立雞群的王書淮。

片刻,國公爺的小廝出來傳話,叫大家散了。

不一會,王書淮也出來了,謝雲初恰恰看到他,夫妻倆隔著攢攢人頭對視了一眼,王書淮眼神沒了往日的溫和,而是淡漠而凜然的。

謝雲初丈一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得罪他了?

莫不是昨晚沒給他準備長壽麵吃味了。

不對啊,王書淮可不是氣量狹窄的人,除非是賣壽禮的事被他打聽到了。

也不對,王書淮對這些一貫不上心。

這個時候,謝雲初突然垂眸,入目的是自己鼓囊囊的胸脯,再輕飄飄瞄了一眼王書淮,王書淮眼神果然越深了些。

原來如此。

謝雲初搖著宮扇,優哉遊哉轉身,隻留給王書淮一道冷豔的背影。

王書淮:......

眉頭微不可見地擰了擰。

謝雲初回了春景堂,打算今日出了一趟門,她想到做什麼生意了,於是便遣林嬤嬤去上房幫她跟薑氏知會一聲,那薑氏正春風得意聽得謝雲初要出門,臉色便拉下來,吩咐身邊的明嬤嬤,

“你派個人去外麵攔住她,就說我要她來伺候。”

兒子出息了,在皇帝與百官麵前得了臉,給了薑氏底氣。

明嬤嬤是薑氏陪房,也是明貴與明闌的母親,她倒是沒有應聲,隻使了個眼色將小丫鬟們使出去,隨後來到薑氏跟前屈膝,語重心長道,

“我的好太太,你仔細想一想,哥兒是您的兒子,也是她的丈夫,您覺得體麵,她何嘗不是這樣?再者,咱們終究熬不過年輕人,將來府上..至少咱們一房定還是她做主的。”

薑氏不服氣,“那也可以休了她。”

明嬤嬤苦笑,“您看您,淨說些傻話,這門婚事是誰定下的,您要抗旨不成?”

薑氏閉了嘴。

明嬤嬤趁熱打鐵道,“國公爺與長公主都很看重她,她和少爺未來一片光明,您呀,把心思踹會肚子裡,好好待她吧,若是把人得罪狠了,未來的路可就窄了。”

薑氏猛地一頓,再也不吱聲了。

王書淮被皇帝召去了皇宮,接手商貿和談一事,儼然已成了皇帝跟前的紅人,而謝雲初也早早登車出門。

夏安問她,“咱們去哪兒?”

謝雲初回道,“去一個很好的地方。”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一旁荒原上,腳下一條寬闊的小溪一直沿向東麵城郭牆外,繞過一片綠竹森森,遠處幾間農舍,分畦列畝,果園菜苗,一望無垠。

夏安小臉垮起,“姑娘,這般荒涼,算什麼好地兒?”

謝雲初笑,隻吩咐隨行的林叔,“您想法子打聽一番,這河流兩岸的田地屋舍可否出售,若能,咱們盤下來。”

林叔與夏安臉色均是一變,此地青山斜阻,水流往東通往城外廣渠門,往西延伸至崇南坊與崇北坊交界的安化寺附近,不能說毫無人煙,卻遠遠稱不上熱鬨。

林叔與夏安同時投來疑惑的表情。

謝雲初一時無法與他們說明白緣故,隻道,“我自有深意,您隻管去辦。”

大晉入京的漕運共有兩條,一條便是臨近玄武門的北門水門關,此處專供官運,另一條便是從東便門水路入京,專供民用或商用。

可惜天禧九年夏訊來勢洶洶,東便門外的漕河被嚴重阻塞,河堤垮的不成樣子,後來工部官員勘測此地,發現附近泥沙淤積過多,修不出牢固的河堤,若是將泥沙全部清理出去,再建一條河堤,耗費巨甚,與其修建一條不太穩固的漕堤,還不如另辟蹊徑。

朝廷幾番決議,最終商議重新疏浚一條漕河來,恰恰廣渠門附近這條河流溪寬水深,且兩側多青山,樹木繁蔭,河堤十分牢固,便重新將漕河接到此處,又在廣渠門附近新建水關,從此內城樂遊原一帶人煙阜盛,商肆聳立,成為京城新一處商貿集市。

謝雲初要做的,便是先下手為強。

隨後謝雲初尋到最近的茶樓喝茶,林叔帶著心腹小廝明察暗訪,至下午終於得到消息,

“內城門南岸是朝廷空地,若是想買,得去戶部問一問。北岸共有十來戶民戶,問過了,他們原是一大戶人家的奴仆,替主子種些果樹蔬菜,主家姓劉,是一行商,並不常在京城,不過咱們運氣好,近日那主家在京城盤生意,聽意思打算南下金陵,想售出這一片山林田地,老奴路上粗粗盤算過,若是想買下北岸這片宅地田畝山林,怕是不下一千兩。”

“買下吧。”謝雲初當機立斷道,

“再問問那幾戶奴仆,若是願意,一道留下來,咱們也有了使派的人手。”

“至於朝廷那塊地,你也去問一問,能盤下來就盤,盤不下來再說。”

謝雲初心想,先把南岸占住,若回頭朝廷征收,少不得要給她幾倍賠償,至於北岸,她可售賣亦可自己建鋪子,怎麼算都是賺的。

林叔喝了一口茶,吃些點心,轉背就去辦。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王書淮這一夜也沒回來,謝雲初一腔心思都撲在商貿城上,壓根沒過問王書淮的事。

到了次日下午,林叔帶回來地契和官府文書。

“北岸農戶及山林田地全部盤下來了,對方出價一千四百兩,老奴掂量著他們急著兜售,壓價到一千兩,不算很實惠,倒也不至於吃虧,農戶也問過了,都願意留下來,共四十口人,額外出了三百兩銀子,把賣身契都給拿了回來。”

“至於官府那塊地,老奴方才去了一趟戶部,說是要五百兩,主子,您那一千五百兩,總不能就這麼全花了吧,這些短時間內都看不到效益,老奴的意思是,您不如去求求姑爺,姑爺就在戶部當差,這事隻消他開個口,兩百兩銀子頂了天。”

畢竟那塊地雜草叢生,毫無用處。

謝雲初斬釘截鐵,“五百就五百,先盤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她才不去求王書淮,“再者,此事隱蔽,無需叫旁人知曉。”

林叔也從林嬤嬤口中得知,謝雲初與王書淮感情不太好,謝雲初又沒有生個兒子傍身,長此以往不容樂觀,隻是今日一瞧,小主子自有她的打算,林叔也舍不得讓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去貼彆人冷臉,終是什麼都沒說,連連應聲,

“老奴這就去辦。”

謝雲初剛得的一千五兩銀子就這麼花了個精光,甚至還貼進去三百兩,可把夏安等人心疼壞了,那麼多銀子呢,打了個水漂就不見了。

謝雲初卻是前所未有的快活,夏訊便在明年,到了明年下半年甚至後年,她必定能攢下一座小金庫,於是當日喬裝去官府辦好手續,又帶著林叔與丫鬟們在外頭海喝胡吃。

彼時,王書淮先她一步回府。

平日院子是靜謐而井然的,哪怕偶爾傳來孩子幾聲啼哭,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祥和。

今日回府,薄暮如煙,燈火被青色的天幕映襯得還不夠明亮,他置身其中,莫名覺得有些冷清。

皇帝賞賜下來的金銀珠寶玉器綿帛尚堆在廊廡下,王書淮皺著眉問明貴,

“怎麼還沒收拾?”

換做往日,這樣的小事謝氏早已打點得妥妥帖帖,不會是真的打定主意和離,萬事皆休了吧,王書淮臉色雖是尋常,語氣卻不複溫和。

明貴過來打了個千兒,苦笑回,“東西是今日巳時賞下的,少奶奶早出門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小的們不敢擅動,想等少奶奶回來做主。”

王書淮唇角微微繃緊,昨日他縱馬出巷子時,就瞧見她慢悠悠登車出府,今日又出去了?

換做以前,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如今知道她有和離的念頭,心裡就不太是滋味。

王書淮實在沒有管教妻子的習慣,越過那些箱盒進了書房。

明貴伺候他換洗,王書淮顧不上用晚膳,開始翻閱文書,皇帝又交了新差事給他,他沒功夫在意這些後宅瑣事。

大約是一刻鐘後,外頭石徑處隱隱傳來笑聲,

像是謝氏的聲音,王書淮筆頭一頓,這是他第一次因謝雲初分神。

外頭謝雲初施施然回來,明貴連忙過去請安,順帶往廊廡下那禮箱指了指,

“一奶奶,這是今日上午陛下給咱們一爺的賞賜,還請奶奶清點清點,瞧瞧該如何歸置。”

謝雲初立在書房月洞門外,慢悠悠往裡望去一眼,五六個大紅描漆的禮盒整整齊齊排列在廊廡下。

王書淮看不到她,卻聽得到她的清脆的嗓音,

“行,都抬去庫房吧,著管家與冬寧登記造冊再入庫。”

明貴陪笑,“聽內侍唱名時,裡頭有不少綾羅綢緞,奶奶不親眼瞧瞧嗎,挑著好的給您和一爺做幾身夏裳秋衣也是成的。”

明貴是暗示謝雲初該給王書淮置辦行頭了。

謝雲初心思都被商貿城給充滯著,沒聽出明貴的言下之意,懶洋洋擺手,“再說吧。”

不在意的口吻。

王書淮眯了眯眼,目光蕭索地落在麵前的虛空,

說她不識大體,她過去實在是賢惠殷勤,任勞任怨。

如今完全變了一個人。

罷了,隨她去。

一個女人而已,還不至於亂了他的心,王書淮繼續忙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