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得有些受不住的樓梨霜忍不住低了低頭。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偷了個小懶,沒有將頭發紮起來,長長的一頭黑色發絲便在她身後像是流泉一樣傾瀉而下,她一低頭,額前的一縷發絲便從耳後滑到眼前。
她一動,發絲垂落,就像是平靜的湖麵被蜻蜓悄無聲息地點開,讓失神的優姬如夢初醒。
踩著純血種的鮮血與屍骸一步一步登上王位的暴君女王看著近在咫尺的黑發少女,輕輕地,仿佛還未完全清醒地叫了一聲:“姐姐。”這一聲是真的很輕很輕。
樓梨霜抬起頭,她素白的麵容破開眼前黑色的發絲,宛如一輪從水中倒影破空而出的圓月,在優姬的麵前現出了全部麵容,熠熠生光。
優姬的眼睛裡閃爍著淚花,她的眸光被眼前的月亮點亮,唇角卻是彎了起來,接著,她又叫了一聲,“姐姐!”
她用力地向著麵前微愣的黑發少女撲去。
這一聲姐姐比起第一聲要響了不少,至少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她的聲音。
所有人怎麼都沒想到原本虐戀情深的三角虐戀陡然一轉,竟然變成了認親現場。
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眾人正要自覺散去,眼角餘光卻忽然看到了一身白色製服的棕發少年將身旁有些懵的黑發少女攬了過來,避開了玖蘭優姬。
他們也一懵,這什麼情況?
優姬撲了個空,看向玖蘭樞的眼神也冷了幾分,但隨即,她的眸光落到樓梨霜的身上又驟然溫柔了起來。
“姐姐。”她的聲音又低了下來,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神也楚楚的,就像是一隻被主人丟棄的小狗。
優姬挪著步子,小步小步地走到她麵前。
棕發少女眼神戰戰兢兢地,她試探著抬起手,拉住了樓梨霜的一根手指,見她沒有掙開,優姬就像是個吃到了糖的小孩子,臉上立刻就浮起笑花來。
優姬低下頭,看著自己握著的樓梨霜的手指,她鬆了鬆,而後又立刻攏了起來,牢牢地將樓梨霜的那根手指緊緊地攥在掌心裡,她綻開笑容,手掌下意識地撫上心臟的位置,眉頭和臉都蹙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因為心臟處傳來的劇痛而感受著痛苦,可她的臉上卻是帶著笑,恍惚著自言自語地呢喃道,“是真的啊……”
不知怎麼的,看著她唇角有些傻氣的笑容,樓梨霜的心口卻驀地一跳。
她下意識地念出一個名字來:“優姬——”眼前有沉浮零碎的記憶浮現。
記憶中的那個少女同樣也有著一頭棕發。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麼看著她的。
眼神楚楚,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手掌按著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姐姐,我好痛啊。”
那是真的痛。
整顆心都挖出去了,整個胸膛都空了,怎麼能不痛。
在外凶名赫赫的暴君女王此時在她麵前卻哭的像個小孩子,緊緊地捏著她的一根手指,撐著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姐姐,我痛。”
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姐姐,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自己痛,她真的痛。
她什麼都沒有了呀,她隻有她了呀。
明明是她說過她最喜歡優姬了呀,那為什麼要拋下她一個人啊。
暴君女王毫無形象地哭著,可老態蒼蒼的女人卻終究是在她一聲接著一聲的哭泣中慢慢閉上了眼睛,她已經太老了啊,甚至連抬起手摸摸她臉頰,笑一笑讓她彆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女人眼眸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棕發少女的呼聲也從嚎啕變得微弱起來,“我好痛啊,姐姐。”眼淚不住地流下,優姬慢慢伏下|身,哭聲沙啞,到最後,她像是被心臟處傳來的劇痛折磨地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似的,隻能模模糊糊的從眼淚中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音,“我好痛啊,姐姐。”
好痛啊。
可是再也沒有人會關心她了。
沒有人要她了。
恍惚地,樓梨霜就像是從那句哭聲中聽出了深深的絕望。
看著麵前一手如獲珍寶地不輕不重地圈著她一根手指,一隻手撐在自己胸口,明明痛的冷汗直流,卻仍是對她笑著的棕發少女,樓梨霜慢慢抬起手,撫上麵前人的臉頰,溫柔的笑容中帶著些還未從記憶中完全脫身的失神:“優姬,不痛了。”
已經不會再痛了。
她的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擰開洪水的閥門,玖蘭優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黑發少女臉上那熟悉的溫柔笑靨,一瞬間,這個自姐姐死後便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麵前暴露過脆弱的暴君女王淚如雨下。
“沒有,還很痛。”她蓋住樓梨霜覆在自己臉上的手,委屈的不行,“很痛的,姐姐。”她就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在眼前人的麵前來回強調著。
她很痛的。
她痛的快死了。
可是隻要見到你了,這些痛再怎麼痛苦,她就都能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