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顧餘溫的精神力。
顧璨有些訝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這座建築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圓形,像是一個碗倒扣在了地麵之上,正中心的地方有一個約有他的機甲那麼大的圓形空洞,顧璨就是從這個地方掉進來的,陽光也一並從洞口傾泄而入。
這個建築有些像是某些星係的神秘祭壇,最中間的地方生長著一棵約有一蟲高的蔥翠碧綠的瑩翠古樹,顧璨不由得想起顧餘溫給他講述過的一種名為翡翠的玉石,樹枝通透清脆,在陽光下散發著極其溫柔的光芒。
樹的下半截被數不儘的瑩白礦石掩埋,顧餘溫在的話恐怕會感慨一句這是什麼多肉埋法,顧璨知道這種礦石——當年高等蟲族和北耶族之間有一場極為馳名的戰役,起因就是發現了一種能有效提升靈植存活幾率的物質,隻是那東西的數量極其稀少,顧璨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這麼多。
不過北耶族是自然植物和高等靈植培育技術最強的一個種族,黑市上百分之九十的自然植物都出自他們之手,隨隨便便一株就能賣上天價,能搜集到這麼多礦石也不奇怪。
唯一可惜的是顧璨不明白這株植物是做什麼的,他隻知道它十分珍貴就是了。
既然對北耶族這麼珍貴,那就毀了他吧。
雌蟲想。
但他也隻能想想罷了。
因為那些在旁圍觀看熱鬨的北耶族已經全都走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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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血液順著他的肢體一路向下,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了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顧餘溫留下的最後一絲精神力也徹底消耗殆儘了,像是那些被精神力反噬的北耶族一樣,他的腦子如同被鈍刀一下下地磨著,像被幾千根銀針一針針地紮著。
但他已經不在意了。
畢竟他快死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如果他是在蟲生裡最輝煌的那段時間遇到顧餘溫……那該有多好啊。
驕傲又自信,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低頭,事實上也確實這樣,天大的事情在他這裡也隻能換來他的輕蔑一笑。
除了榮譽,什麼都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年少輕狂滿身榮光,駕駛著他的生命機甲在整個蟲族的矚目下降落在皇宮之上接受勳獎,胸前五花八門的功勳獎章多到隨著他的姿勢動作碰撞搖晃發出叮鈴叮鈴的脆響。
那是穆柯的時代,一個高等蟲族戰無不勝的時代。
心無雜念無所畏懼一往無前,故而無往不勝百戰百勝。
全星際的蟲都愛慕著他,想娶他嫁他的雄蟲雌蟲多到能從帝星排到b-h324,連他自己照鏡子時都怕會忍不住地愛上自己。
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他遇到了顧餘溫……會怎麼樣呢?
他的雄主也會一眼就愛上他嗎?
他的視線已經被血液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了,不過耳朵卻還是勉強能用,他能聽到敵軍正在一步一步朝著他的方向試探性地走近——他們擔心這隻難纏的雌蟲正在示弱、擔心他會在他們放鬆的某一刻驟然暴起。
他們對視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朝著雌蟲的方向丟了一個迷你激光彈,劇烈的白光猛地炸裂開來,雌蟲的下半身頓時血肉模糊了一大片。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躲開了。
他幼時的生活困頓淪落,後來入了軍隊,功勳成為了他倚身立足的根本,也是他唯一能死死地抓在手裡的東西。
他前半生一直在為自己的功勳自得,每一枚功勳章都被他視若生命,那是他從血與戰火中拿命打拚出來的戰利品。
他想拉著顧餘溫的手一枚一枚講給他聽。
他的功勳章有很多很多,多到一天講一塊的話連著講上小半年都不一定能夠講完。
如果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集體獎和榮譽獎,他規劃一下每天的內容甚至能夠給雄蟲講上一輩子。
劇痛突然讓他從想象中驚醒。
他突然想起來他的軍功章已經不在了。
和與他出生入死無數年的機甲一樣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隨著他身上的罵名一起、和他曾用過的東西一起被蟲隨隨便便滿臉厭惡地丟在了幾個又臟又破的垃圾袋裡,不知道被哪輛垃圾車運走丟到哪個角落了。
破損的衣服被火花打中,在他的身上一點一點燃燒起來,可能是因為衣服已經被血液徹底浸透的緣故,火苗燃燒的速度並不是很快。
“看來是真不能動了!”
那個北耶族人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興奮。
他不光眼前一片猩紅了,全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的,斷裂的骨翅穿透他的皮膚直接從他的身體中翹了起來,雌蟲的身體已經開始無法控製地在疼痛中抽搐起來。
那幾個北耶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顧璨的一隻手被壓在背後,冰涼的手指慢慢捏緊了最後的一枚激光燃/燒彈。
——那個東西的作用和□□差不多,隻是威力要比□□大上無數倍,近距離被擊中的話就算是一台小型機甲也能被炸成飛灰。
他就算是死也要把這幾個敵軍給炸死。
另外他也是想毀掉自己的屍體。
如果他的屍體也像其他蟲一樣被製作成藝術品供人欣賞、如果那件藝術品不幸被他的雄主看到
那時的顧餘溫該是什麼心情呢?
他該會有多麼難過啊?
顧璨隻要想一想就覺得自己要難受死了,心臟的地方甚至比大腦還疼、比他被炸的血肉模糊的肢體還疼。
第一次見到顧餘溫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雄蟲把他帶回了帝星,可帝星上的醫療條件也無法醫治他那千瘡百孔的身體,於是雄蟲用各種方法喂他喝下了自己的血液。
顧餘溫以為他毫不知情,但他又怎麼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呢?
他的傷的確是好了,可從那天起他就開始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流淌的都是他家雄主的血。
現在他的四肢冰涼。
他把雄主的精神力用儘了,他也把雄主的血液流乾了。
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大,他慢慢用最後的力氣將□□拉開。
他以為他要死了。
然後他看見了光。
一道明亮又璀璨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