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冽一關上門, 水鈴泉就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雙腳也不聽使喚地往後小寸挪了挪。
蕭冽回過身,掃了一眼他腳下。
狐狸雌獸連藏在鞋子裡的腳趾頭都跟著他的目光縮了一下。
慫成這樣, 也是沒救了。
蕭冽又兀自笑了笑。
水鈴泉沒被他這突然的一笑嚇哭出來。以前蕭冽對他笑得越開心, 他在床上也就哭得更凶。
這男人看著冷,但某些時候又總是有著永遠都消不完的火氣。
蕭冽朝他抬了抬手, “坐下說。喝點什麼?”
剛剛一家人聽完水鈴泉所說的往事, 就一起用了晚餐,飯菜味道恰到好處, 但現在蕭冽莫名覺得口渴。
水鈴泉本就緊張, 聽他問, 便要了一杯果汁, 總覺得手裡捧著什麼杯子尾巴的, 就多了那麼點安全感似的。
蕭冽將倒好的果汁遞到水鈴泉手中, 這些天裡隻要這隻雌獸保持人形, 蕭冽總是這樣。他明明可以將杯子放在水鈴泉麵前的矮幾上, 卻偏偏要那人自己動手來接,這便也算了, 杯子不大不小, 他手指放置的位置看似隨意, 可又每每占據大半杯壁, 以至於水鈴泉伸手時, 總會不小心碰到, 然後那人便會紅著耳廓對他說一句:“抱……抱歉。”
蕭冽以前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為了這麼一丁點事如此心機。
他又笑了笑, 對那隻狐狸說:“沒關係。”
狐狸耳朵更紅了,他咬了咬唇,心知肚明。這男人就是在逗他。
這是蕭冽的臥室。蕭雲星起初非常粘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和爸爸一起睡的,沒有放單獨的嬰兒床,即便放了,小不點也不願意一個人睡。就算後來長大了,他也時不時來粘蕭冽。於是本來風格冷肅的房間內,不知不覺已經放了許多充滿童趣的小玩意兒,看起來格格不入,卻又無比溫馨。
水鈴泉偷偷收回視線,除了第一天被蕭冽提到這房間裡,今天是他第二次進來。上回他太過緊張,沒敢多看,這會兒才發現那些小東西,不難看出,蕭冽很愛他們的孩子。
水鈴泉有些感動,果汁明明是涼的,喝下去卻像是曖的。他輕吐了口氣,抬頭看向蕭冽,說道:“我……我是在十年前和你,和你……”看著那雙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他沒好意思“和你”下去。
反正能領會那意思就行。
蕭冽就領會了,於是道:“小星今年七歲。”
水鈴泉臉又一紅,說話還是磕磕絆絆的:“那裡,時間流速不太……不太一樣。”
蕭冽忍不下去了,從對麵起身,直接坐在了他身邊,一手伸長搭在水鈴泉背後的沙發沿上,一手拿著杯酒,低聲詢問道:“怎麼個不太一樣,你慢慢說。我等了這麼久,也不急於一時,小結巴。”說罷,似調侃般朝他瞥來一眼。
水鈴泉在他抬手時,反射性縮了縮脖子,可這男人手長腿長,他本就坐在沙發一角,更像是被他整個罩住。
狐狸被逼在角落,哆嗦了半天,一出口:“嗚……”竟似已招架不住。
和蕭笙那本略有不同,哪種不同,大概就是快穿與無限流的區彆吧。水鈴泉的書同樣有穿越小世界的功能,但不像蕭笙有什麼攻略目標,得到攻略目標的愛就算是死了也能在下個世界又活過來。他那本,死了就是真死了,沒有複活。
比起蕭笙明晃晃談戀愛的目的,這本更像是副本入口,進去為的就是寶箱與升級。
除此之外,水鈴泉進入小世界後,在裡麵也許隻是一周,回到星際就可能是一個月,在裡麵也許是十年,出來後可能隻是十天,總之時間流速很隨性,沒有規律可言。
蕭冽以前一直就在疑惑,他從沒和人發生過關係,怎麼就有了個兒子,還是個獸族?或者,是哪個居心叵測的人盜取了他的基因,孩子是基因融合的產物,藏著什麼不可預知的危險?但隨著他與兒子的親近,最初的防備都一點點褪去,隻剩下滿心歡喜。
蕭冽是個謹慎的人,會出現這樣一個孩子,他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孩子是他與誰的愛情,並不是個意外,隻是,他不知因為什麼而忘記了。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十年前,蕭冽的舊傷發作,進了一次高危病房,他昏迷了整整一個月。那次是他進階失敗,體修功法與他不合,失敗所要承受的自然更為嚴重。
小蕭笙眼睛都哭腫了,在病房外眼巴巴地望了一個月,他二叔才臉色蒼白地從營養艙裡轉醒過來。
醒來後的蕭冽腦裡混沌,總覺得像是發生了許多事,但又一件也記不清。他隻以為是傷太重所產生的症狀。
水鈴泉穿越的世界限製沒有蕭笙的寬,反正它的主旨是讓主人獲得力量。所以可以是一個故事,一本,一個臆想,一場夢,也可以是一個真.世界,隻要它們是完整的。
昏迷的蕭冽便做過一場很長的夢,夢裡他異能尚未失去,他也還是帝國那位強大的蕭上校。水鈴泉進入蕭冽那個夢中世界前,已經有過幾個世界的經驗了。但一來便是蟲族來襲,他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援救的軍隊來得及時,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才得已幸存。
他和蕭冽便相遇在那場蟲襲中。
前幾個世界水鈴泉的經曆都非常粗暴,除了打怪就是打怪,雖然成長很快,但是也很累。可這個世界不同,它與他生長的星際是同一片,甚至,還有同一個姐姐。
水鈴泉完全不想離開了——這書雖不能讓他在世界裡死亡又複活,卻能在他覺得已經收獲不到什麼時選擇離開。他回到了首都星,跟著姐姐一起入了軍部,看著她與元帥相戀,見證她的婚禮,同蕭家兩兄弟一起等待蕭笙的降生。補完了他所有的遺憾。
當然,整天粘在姐姐身後,不可避免地會與蕭冽產生交集,尤其是當姐姐和哥哥甩開他們去約會時,他基本都是和蕭冽待在一起。
水鈴泉和蕭冽確定關係那天,是在姐姐婚禮當晚。嗯,第一次發生關係也是那晚。用一句話總結,就是酒後亂那什麼。
不過在那之前,水鈴泉早已經被外表一本正經的蕭上校撩得不行了。但他在邊遠星球長大,性格也靦腆,很害羞,也不太懂如何與人相處,而且他也很清楚,這不是真正的現實世界,所以一直沒有正麵回應蕭冽。
他不知道如果在這裡與蕭冽在一起,等他回到現實世界後,又怎麼麵對真正的蕭冽——他並不知道這是誰的夢境。他以為那隻是個平行世界。
那時蕭冽還很年輕,除了冷酷的人設外,也是個不服輸的年紀。哥哥的婚禮一結束,他便陰沉著臉將喝紅了兩片臉頰的小狐狸逼進樓梯拐角處,想要一個答案,誰知還沒開口,那狐狸便瀲灩著一雙眼,主動送上柔軟雙唇。
這誰能忍得住?
冷冽的蕭上校當即繃不住,瘋狂回吻。同時,他也看見水鈴泉攥緊他衣襟的手緊繃得厲害,小家夥明顯很緊張。
酒精讓水鈴泉多了許多勇氣,即便是平行世界又怎樣,他知道這個人是真實便夠了,他可以在這個世界陪他一生。
可現實總不如人意。那場讓姐姐姐夫失去生命的大戰還是來了,水鈴泉阻止不了,蕭冽沒同意他跟去,他是偷偷追去的——那時他剛被檢測出懷孕。
那是片星海,戰場上蟲族維克族與帝國軍隊正在混戰,元帥帶領的隊伍直接被轟擊到一顆小星球上。水鈴泉趕到時,那顆小星球就爆炸在他麵前,無數的火光與碎片,裡麵有星球表麵的塵土,有損壞的武器,有緊急逃生艙,有其他戰士的殘肢,也有……他姐姐姐夫的。
逃生艙被燒了大半,裡麵躺著渾身鮮血,雙目緊閉的蕭冽。
水鈴泉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風卷雲湧。
忽然,有紅光對準那已經半廢的逃生艙,他想也沒想開著機甲擋在他麵前。足以燃燒一切的烈焰近在咫尺,水鈴泉以為會很疼,周圍被火光映得亮得刺眼。他眨了下眼,他回到了現實世界。
而遠在首都星的蕭冽,醒了。
突然回到現實的水鈴泉回不來神,直到他低頭,看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這才後知後覺,那是誰的夢境,世界的關閉是因為主人的驚醒。至於是誰的,根本沒有第二人。
對於蕭冽來說,那隻是一場醒來後就可能記不清的夢,可對水鈴泉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好幾年。
以他對蕭冽的了解,蕭冽不會相信他的片麵之詞。而姐姐他們的死,果然也另有原因。他不能停下,要繼續變得強大起來。但那本書除了他之外,彆人用不了,他也不可能揣著一隻崽崽去砍怪。
除了要讓自己變強大,為姐姐姐夫報仇,還有蕭冽在高危病房裡躺了一個多月,最近才出院的消息也讓他十分在意。蕭冽受過很重的傷,他要進入那些世界裡,找到可以讓他痊愈的藥物。
於是不久後,水鈴泉抱著白嫩嫩的崽兒站在蕭家大門前,他用靈力包裹住自身,附近的人與攝像頭都發現不了他。懷裡的小崽睡得很香甜,水鈴泉極輕地吻了吻小家夥的臉蛋,慢慢地放下他。
他按了門鈴,就站在那兒,看著管家將孩子抱進大宅內,直到再也看不見。
水鈴泉的聲音還是很輕:“這些年,謝謝你照顧寶寶。”
蕭冽沒說話,隻是盯著他的白皙頸側,像是有些出神。
水鈴泉沒聽到他的回音,有些不安,偏過頭去看,便正好撞進那雙不知翻湧著什麼的眼眸裡,“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