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壓下笑意,重歸鎮定,抬手鬆了鬆領結,說:“兩個小孩都有錯,你不用過於在意。”
安想沒有想到氣質這麼冷峻的男人會這麼善良大度,一時間對他好感倍增,也不覺得這人氣勢可怕。
安想從背包裡掏出手機,打開自己的微信,“這樣吧,裴先生可以留一個我的聯係方式。要是裴言回家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找我,我不跑的。”
裴以舟喜聞樂見,左手剛伸進褲兜,下一秒就被殺出來的陳咬金橫檔在兩人中間。
裴言小臉扭曲,指著安想的鼻子開始吼:“死心吧,我太爺爺的聯係方式是不會給你的!”
裴以舟表情一沉。
裴言毫無覺察,好像看破一切似的對安想不屑一瞥:“之前有個阿姨就想這樣騙我七太爺的電話,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女人怎麼想的,想利用我嫁給我太爺爺當我太奶奶,呸!門兒都沒有!”
他年紀小,懂得倒是不少,騷話說起來一套接一套。
隻是單純想要個聯係方式的安想哪能想到這種層麵,而且仔細琢磨,似乎說的真有那麼點道理。
她直接要彆人的聯係方式,的確像是彆有目的。
安想把剛取出來的手機重新放回去,正想著給裴以舟留一張奶茶店名片時又及時收手。
萬一彆人又誤會她借機拉生意呢?
“太爺爺,太爺爺,我們回家吧,諾諾肚子餓啦!”此時裴諾等得有些不耐煩,拉著裴以舟的手不住搖晃,撒嬌著想要離開。
裴言跟著應承:“就是就是,快回家。掉一顆牙又死不了。”
掉牙是小事,不小心多出個太奶奶可是大事!
兩個小朋友一左一右,生拉硬拽著裴以舟往車裡走。
到手的聯係方式就這樣飛了,可想而知裴以舟內心有多急躁。
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控製住兩人,臉上極力維持著淡然,衝安想說:“小孩亂說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看著裴以舟腿上的兩個人形掛件,安想抿唇笑笑,“那裴先生先回去吧,彆餓著孩子。”
她很溫軟又善解人意。
裴以舟心中微動,忍不住想找個借口邀她上車。最終按捺下,太過冒失的邀請會把人嚇著,他不想讓她不安。
“好,那我先走了。”
安想揮揮手:“再見,裴先生。”
裴以舟頷首,大手撈起裴諾抱在懷裡,又踢開裴言,長腿闊步,頭也不回地上車離開。
安想目送著車影遠去,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安子墨。”安想第一次叫兒子全名,她沒有過去,直接衝著樹後麵喊,“我們要走了。”
過一會兒,安子墨灰頭土臉從裡麵爬了出來。
安想撈過人對著譚院長深深一鞠躬:“抱歉,我們耽誤你不少時間,還給你添加這麼多麻煩。”
“沒事,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就喜歡鬨騰。”譚院長大度一揮手,“回去後你也彆和孩子生氣。”
安想再次道歉,拉起安子墨走出幼兒園。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鬨騰,太陽已經從西邊落下。
黃昏將天空挑染成赤橘的漸變色,小徑兩邊的樹木生長得茂密,兩人的倒影交纏在地麵,即使走在一起,卻始終隔閡著一條無法接近的縫隙。
安想腳步停下,扭頭看向跟在後麵一言不發的安子墨。
經過一下午的打鬨,他早就沒有了出來時的乾淨,頭發淩亂,上衣褶皺,臉上有掐痕也有蹭到的灰塵,肮臟狼狽中又透出幾分可憐兮兮。
本來還想責怪他的安想在看到他這個樣子時隻剩下心疼。
她從書包裡取出濕紙巾,手臂還沒過去就被安子墨躲開,雙目警惕地望著安想伸過來的手。
安想知道他在想什麼,什麼也不說的強行拉著他到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下。最後不顧安子墨反抗,用力按住那雙小手,用濕紙巾細心擦拭著蹭在那張漂亮臉蛋上的灰塵。
她動作是說不出的溫柔,安子墨肩膀一僵,慢慢地沒了動作,眼底隻剩下探究。
“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不用假模假樣的。”安子墨微微彆開頭,嘴唇固執抿在一起。
“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安想收好濕紙巾,坐到安子墨身旁。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為這座冰冷的城市帶來一抹暖意。
“墨墨,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會傷害你。”她說,聲音揉碎在夜裡。
行人匆匆,汽車鳴笛,在這嘈雜之中,兩人所坐的小凳子形成一個安靜溫柔的世界。
安子墨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沒有回答,近乎是默認。
“我不知道村子裡的小孩和大人都是怎麼說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欺負你。但是……”安想看著安子墨的側臉,一字一句,“在我身邊,不會有人罵你,也會有人欺負你。所以子墨,你可以嘗試接受彆人給你的善意。”
她還不明白嗎?
他的所有痛苦都來自於她本身。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不管她怎麼說,他都不會接受,永遠都不會接受。
安子墨起身從椅子上跳下去,眼瞳微微泛紅,神色固執:“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就是這麼不聽話,以後也這麼不聽話。你可以把我丟掉,但是我不會改變。”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路走來孤身無依。
什麼狗屁善意,安子墨根本不在乎,不稀罕。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過的,過得很好。
他不需要體貼,也不需要善意。
不需要,永遠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