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先生,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定把衣服還給你。”安想道過謝,拉起神情呆滯的安子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夜色深處。
裴以舟一直停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兩人的影子,他才勾了勾唇,頗為滿足地轉向另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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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出來裴先生是個那麼溫柔的人。”回想男人為安子墨披衣的畫麵,安想不由輕輕笑了下。
“哪裡溫柔。”安子墨沒看出溫柔,倒是看出來傻。明明是那麼好的展現紳士風度的機會,他竟然白白讓機會溜走,明明他都瘋狂暗示了。
“你今天那樣子對他說話,他都沒有介意,還很關心照顧你。”
安子墨冷哼。
什麼關心照顧,明明是想利用他把妹。
安想牽緊那雙小手,突然感歎:“墨墨以後也要長成溫柔的男生。”
她手掌很小,牽著安子墨的力度卻不小。
望著眼看那雙緊緊相牽的手,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不久前安想對著那個男人猛揍的畫麵,頓時一陣恍惚。
他也不是沒見過母親打人,相反每天每夜都可以見到。
可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其實我不是被他推下去的。”安子墨目視前方,麵色平靜地說出真相。
“我知道。”
短短三字,令安子墨頓時錯愕。
“你知道還那樣做?”安子墨想不明白,從白天的事跡來看,知道他說謊的安想應該再打他一頓,再逼著他道歉才對。
安想的語氣堅定又固執:“可是他讓你你受傷了。”
安子墨腳步停下,呆呆看著她的臉做不出任何反應。
這一瞬間他驟然明白,原來在安想的世界裡,她不希望自己傷害到彆人;更不希望彆人傷害到他。
前世……媽媽從來不會為他這樣做。
“墨墨?”安想歪歪頭,目光澄澈,“你不想走了嗎?”
安子墨無法言語,頭腦似被閃電擊中般轟然炸開。
真正的母親不會關心他的冷暖;不會在乎他的傷痕;也不會邊打他邊落淚。
安想……不是他真正的母親。
他重生到了有所不同又有所相似的另一時空。
他早該明白,卻一直沉浸過去,自欺欺人。
也許上天是想給他機會,讓他拋棄過往重新開始,可是曾經所遭受的傷害又怎能就此打消?
他已經,做不回小孩了。
根本沒有人教過他怎麼做小孩;也沒有人教過他怎麼做彆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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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墨心事重重,一晚上輾轉難眠。
他難以入睡,借著壁燈躡手躡腳地來到安想臥室,站在她床邊深深凝視著她。
前世的母親也許是因為性格過於殘暴的原因,麵相看起來也很猙獰刻薄,那張臉對安子墨來說就是無法磨滅的夢魘。
他伸出小手撩撥開遮在安想臉上的頭發,一雙眼睛細細打量。
熟悉,又陌生。
陌生,又熟悉。
明明是一樣的臉,但是卻有著像月光一樣的溫柔眉眼。
“……墨墨?”
安想總算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摸索到台燈按鈕,光線湧進,讓安想的眼睛感覺到些許刺激。
“你一個人不敢睡嗎?”安想打了個哈欠把安子墨拎上床,沙啞著睡腔問,“還是睡不習慣床?”
安子墨如實說:“不習慣。”
估計是棺材睡太久,床一點也不舒服,太軟,太寬,空間太大。
“那你和媽媽睡。”安想抱住兒子,“需要唱安眠曲嗎?”
安子墨沉吟片刻,正要拒絕,就聽到頭頂傳來均勻的呼吸。
——她竟然這麼快就睡著了。
望著眼前那張柔和的麵容,安子墨思緒紛雜。
他無法再對這張臉產生出共情,也無法舍棄前塵,與之相安無事地生活,就算心知肚明眼前的母親不再是前世傷害他的人,也沒有辦法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他這麼壞,這麼糟糕。
等她以後得知自己的缺陷,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失去情感,無法感知疼痛,更不會討好大人的怪胎做兒子。
安子墨拿開搭在身上的胳膊,赤著小腳重新離開房間。
他把自己藏在了完全封閉的衣櫃裡,狹窄的空間讓他極其有安全感。
他將身體蜷縮成一團,雙手環繞放在胸前,閉上眼睛緩緩睡去。
睡夢之中,沉浸在黑暗裡的安子墨隱約感覺牙齒有些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