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墨結束課程後被安想強拉著去看秋陽。
老實說秋陽的情況並不樂觀,他年紀小,化療已不能有效遏製癌細胞擴散,才兩天的功夫又瘦了不少。見安子墨過來看望他,低迷的眼睛亮起光。
“子墨弟弟,你來啦。”
安子墨走到他床邊,安想沒打擾,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小孩子。
月色在窗外蔓延。
秋陽起不來身,因為鼻飼管的原因,呼吸聲中夾雜著幾絲沉悶。
“醫生叔叔說我明天下午四點做手術。”
“嗯。”
“等我手術成功,就能出院找你玩兒了,到時候我們去足球場踢足球。”他向往著外麵的世界,眼神中滿是憧憬。
安子墨可不像大人般虛偽又愛說謊話,他麵無表情,語氣冰冷地戳穿秋陽那不可實際的幻想,“你得的是癌症,八成好不了。”
果真,這句話讓秋陽神色裡的喜悅黯淡下去。
安子墨沒什麼感情,毫不愧疚,他隻是告訴秋陽事實,不算是傷害。
“我知道。”他突然開口,語氣低落又難過。
安子墨微微皺起眉。
“可是爺爺奶奶還有醫院的醫生叔叔都相信我,為我打氣。”秋陽一口氣說了很多,笑容燦爛,“所以我也要相信自己。”
“相信又沒有什麼用。”
秋陽不怪罪安子墨的冷漠,他費力地拉住他的手。
安子墨不喜歡與人接觸,正要拒絕觸碰時,卻看到秋陽瘦骨嶙峋,不管是手背還是手腕全部都是青紫的針口。這幅皮囊沒有一絲活力,死氣沉沉隻剩被病痛折磨後的乾扁。
安子墨不禁抿唇,掀起長睫。
秋陽正遭受著痛苦,內心卻沒有任何抱怨不甘,陽光開朗到不可思議。
“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賭什麼。”
秋陽笑著:“我明天要是手術成功,那就是我贏了,你就叫我哥哥。”
有點好笑。
安子墨輕嗤:“輸了呢?”
秋陽想了想:“那我就是你弟弟。”叫一個三歲小孩為弟弟,這是秋陽最大的讓步了。
“好。”
“那我們拉鉤。”秋陽很有儀式感地伸出小拇指。
“幼稚……”安子墨嘟囔一聲,但還是把手指頭送過去勾了勾。
探病時間已到,安子墨跳下椅子走出病房,離開時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燈光昏暗的病房裡,躺在病床上的秋陽對他揮手笑著,直到房門合攏,那抹笑就那麼被格擋在裡麵。
安子墨回家後一直想著這個賭約,不管是上學還是吃飯都心不在焉。
總算堅持到放學,他牽著安想迫不及待往醫院趕。
今天的病院不知怎的顯得格外空落,安想順著走廊來到秋陽病房,發現那張床空了,護士正在換新的床單被罩。
她覺得奇怪,更多的是不好的預感。
“護士小姐,不好意思問一下。”安想走進去,“這床名叫秋陽的小男孩呢?”
“昨天晚上因肝性腦病去世了。”
護士頭也不抬,似在談論吃飯喝水那般平常。
醫院裡每天都有人死去,多大年紀的都有,並不是什麼奇怪事。
安想後退幾步,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後。
他站在門口尚未挪動半步,眼裡無喜無悲,直直注視著那張空掉的床,沒有說話,亦沒有眨眼。
回去時安子墨變得很沉默。
他坐在棺材裡一直盯著小本子發呆。
筆記本的第一頁就是秋陽的筆記。
[等我好了,去找子墨弟弟玩。]
下麵是一幅畫,兩個小男孩手牽手,笑著在陽光下踢球。
安子墨緊緊捏著本子不出神,直到安想走過來坐到他旁邊。
“墨墨,秋陽的奶奶邀請我們去參加葬禮,你願意去嗎?”
安子墨睫毛顫動,仰起頭,平鋪直述:“他輸了。”
安想神色一窒,心頭湧出難以言喻的酸澀,她無法安慰,彎腰緊緊把兒子抱在懷裡。
***
秋陽死的時候隻有六歲零四個月,治療費還沒來得及用,秋陽奶奶用那筆錢為孩子辦了一個體麵的葬禮。老人家顧念孩子年紀小,沒大辦,除了安想就隻邀請了幾位熟人。
秋陽病了三年,他的父母支撐不起昂貴的醫療費用,離去後早就不知所終。兩位老人把他一手拉扯大,哪怕孩子病得再厲害也是他們的念想,如今念想沒了,他們在墓前哭得死去活來。
天陰,空氣很悶。
旁邊人都在哭,安子墨哭不出來,沉默地看著墓碑上秋陽的照片。
他還記著那個賭約,也記著那個還未泯滅的笑。
生命值得哭泣嗎?
安子墨不知道,隻是覺得墓碑上的照片紮眼。
賓客們都獻了花,安想也獻了一朵,花朵裡麵夾著一張親手寫的小卡片。
[你是人間秋陽;不見冬日寒冰。]
他死在最明媚的陽光裡,此後風雪再不能將靈魂肆虐。
“墨墨,我們走了。”
安想拉緊安子墨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墓園。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墓碑上秋陽在笑,遙遙凝視著他遠去,笑容一如當夜。
他收斂目光,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墨墨此後就變啦!秋陽沒死,他隻是成了陽光!!
肝性腦病是肝癌的並發症,所以不是BUG,特意問了學醫的寶貝。
初擁有很大的條件才可以執行,後麵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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