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她回頭看了看東太後那邊,皇帝和皇後早就離開了,傅青素陪伴在東太後身邊說話,那模樣和身段,儼然是鶴立雞群,好似一叢翠竹一般,氣質高華。
先才東太後將皇帝找去說話,也不知道傅青素和皇帝之間可有什麼舊日情愫流轉,敬則則歎了口氣,這事兒她急也急不來。男女之事若是你極力撮合有時候反而會起負作用。
從宮中回去的馬車上,羅致容好奇地拉著傅青素問:“表姐,剛才太後娘娘把咱們都撇開了,單獨跟你說了什麼話啊?我看你出來之後就有些神不守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麼?”
傅青素緩緩搖了搖頭,卻沒回答羅致容的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今日東太後幾乎是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力邀她入宮。因為皇後眼瞧著就不行了,新後很可能是如今的祝貴妃,到時候宮中就西邊兒獨大了。
東太後在請她幫忙,而她妹妹傅青練那日的話也叫傅青素為難。她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該放棄宮外的自由。
然捫心自問,真正讓她踟躕的卻不是這些外物,而是皇帝的心裡還有她麼?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平靜、容和,這讓傅青素的心沉甸甸的疼,當初畢竟是她負了他。是她畏懼後宮而選擇了放棄。
如今的皇帝,再不是當初把心思攤開給她看的殿下了,她已經看不透他的心了。
傅青素幽幽地歎息了一聲,伸手撩起車簾子看向外頭的熙來攘往,似乎很是留戀的樣子。
同樣心事重重的自然還有敬則則。
天上的大水缸好似被打破了,雨水傾盆而下,隔著窗戶雨聲都震人耳朵。
大玻璃窗外的
雨箭把地上的潦水濺出了一朵朵細密的白花,雨水順著窗戶流成了一道道的小溪,蜿蜒而過布滿了窗戶,將窗外的天地在人的視線裡徹底扭曲了。
“娘娘這是怎麼了?百日宴回來就一臉的心事,可是遇到什麼煩難了?”龔鐵蘭關切地問道。
敬則則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盞,好似茶盞裡的水能給她什麼啟發似的。
“姑姑我覺得你以前說的話是對的。我明明拿著最好的牌,皇上對我也有幾分寵愛,可到最後都被我給敗光了,偏偏我還死不悔改,覺得自己沒有錯。”敬則則抬頭看向龔鐵蘭,“其實這世上並沒有人是欠我的,皇上也沒有責任非得要寵我愛我,由著我的性子來做決定。是我,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敬則則說著說著就開始流淚,最後乾脆趴到了榻幾上,將頭埋在手臂裡哭。
這可嚇壞了龔鐵蘭,敬則則如此感情外露痛苦流淚的次數幾乎就沒有,她不得不撫摸著敬則則的背脊進行安慰,然後抬頭看向華容,用眼神向她問詢百日宴上都發生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了。
華容攤開雙手,她也是懵的,因為實在是沒什麼事兒啊,賢妃封貴妃的事兒,宮裡早就傳遍了,龔鐵蘭也知道,因此不該是為這件事在哭。
“娘娘這是為什麼呀?哭得奴婢的鼻子也酸了。”龔鐵蘭道。
敬則則埋著頭依舊在哭,但卻開始說話了,“昨日二嫂進宮說娘親病了,我,我連想給娘親一些藥材都沒有,姑姑,你說我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還不如死了呢。若非自戕會連累家人,我真想就這樣一了百了的去了。關在這籠子裡,暗不見天日,還時時刻刻擔心會不會連累家人。我想我娘親了,我想我娘親了,姑姑。”敬則則就跟個孩子似地大哭了起來。
說起來她這一生還從沒這樣放縱過自己,讓自己像個孩子一樣無理取鬨。從小課業就多,處處都要符合定西侯的要求,處處拿宮裡的規矩要求自己。敬則則沒哭過沒鬨過,因為她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命運。
那時候心裡還有一口氣可以爭,覺得自己這樣有這樣的人材,肯定得奔皇後的位置去,說不得也能光宗耀祖,寫進史書裡,諡號孝、賢之類的。
然則現實是如此無情,彆提皇後了,這麼多年她連個妃位都沒有。敬則則是真心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太失敗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抓不住。於人無益,於己無能。
龔鐵蘭聽著敬則則的話,是又心酸又害怕。龔鐵蘭擔憂地看了看四周,好在伺候的人隻有她和華容,雨聲那般大,敬則則的話當也傳不到其他人耳朵裡。
什麼叫關在暗無天日的籠子裡啊?這要是被人聽到了可是要惹禍的。然而她多少也明白敬則則的無助和可憐。說不得她們這些宮女還有出宮的一日,而敬則則卻是要在這高高的宮牆裡過一輩子的。
和家人隔絕,和親朋好友隔絕,唯一能攀附的就隻有皇帝。偏她又是這樣的執拗性子。
以她的樣貌,若隨便在宮外嫁個人,哪裡又會連母親生病都不能去看看,不能送點兒藥材呢。
龔鐵蘭緊緊地握住敬則則的雙手,“娘娘既然有這番覺悟,何不去求求皇上呢?”
敬則則猛地抬起頭看向龔鐵蘭。她哭泣的可不是這個意思。“姑姑,我也是才想明白的。我要的東西皇上給不了,他從來都不肯給。那些偷偷摸摸的寵愛,我不要,我要來做什麼呢?要來後,我能不能正大光明地見我娘親?要來後我保護得了我身邊的人嗎?姑姑那樣的寵愛不過是飲鴆止渴,隻會讓人死得更快。”
龔鐵蘭完全沒想到敬則則心裡竟然是這般想法,如此的極端。可細細去想,卻又不能說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