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雲隻覺得皇帝還真是奇怪,明明是入了邪,回神之後倒也能答上話。
夜宴踐行,鐵真部的多羅是疼女心切,忍不住在皇帝跟前再次提道∶天可汗,小女一直心慕大華,我也知道她蒲柳之姿不堪在天可汗身邊伺候,隻願天可汗垂憐。
這一番話說得多羅是老臉通紅,他女兒又不愁嫁,哪裡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景和帝身邊送,便是為了鐵真部,多羅也拉不下臉來。但玉羅卻偏偏跟中了邪似的,洗塵宴上一舞之後,景和帝沒對她動心,她卻一顆芳心全給了皇帝。多羅是恨其不爭,又愛其可憐,所以臉摘下來揣在袖子裡了,也還是要替玉羅再說句話。
他也問過玉羅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兒,鐵真玉羅卻怎麼
我看他就好似佛爺一般,那樣衝淡容和,我瞧著他就覺得一顆心都安寧了。
這卻是多羅沒想過的答案,他看天可汗卻跟煞神一般,當年他在草原縱橫收複三洲時就是殺出的威名,如今任有安在草原又殺出了一片血海,所以景和帝哪裡就跟佛爺似了?
多羅始終覺得玉羅這是看臉上了當。不得不說景和帝的臉的確容易騙姑娘家。一張臉玉一樣的,倒不是說他白,而是那種溫潤神澤,你瞧著他的確心生寧靜,且他唇角始終帶笑,讓你又愛又怕。
臉雖如此,可他的體格卻是淵淳嶽峙,像隻蓄積了巨大力量的豹子。哪怕他不如草原漢子魁梧,卻絕沒有人在他麵前敢掉以輕心。@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這樣的人彆說玉羅這個草原姑娘了就是中原女子見了也一樣要傾心。
沈沉對著鐵真多羅舉了舉杯,草原明珠還是該留在草原上,否則草原的漢子就要怪朕了。再且大華和草原的情義也無需用聯姻來證明,當初野呂部不是也送了郡主入宮麼,可後來又怎樣?玉羅郡主的深情厚誼朕心領了。
這,還是拒絕了。雖然委婉,但鐵真多羅的臉色還是難看到了極點。
宴後顧青安忍不住道∶皇上,如此拒絕鐵真部的話,他們會不會起二心?
沈沉坐在馬背上遙望著遠方的草原,要起二心的總會起心,但卻不會是因為區區婚事不成。
顧青安其實很想頂皇帝兩句,你覺得彆人不可能為婚事不成而起二心,那你自己又乾了些啥?若男女之事無所謂的話,後宮納個絕世美人又怎麼了?還委屈你了?
皇上,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能安撫一下鐵真部總是好的。顧青安委婉地道。
沈沉掃了一眼顧青安,他自然也曉得納鐵真玉羅不是個事,但將她帶回去又如何?不過是後官再添個可憐人,敬則則若是知道了又要說他害人了。上次那五名草原美人便是如此,敬則則私下是嫌棄過他的,說他占著茅坑不拉屎。
思及此沈沉又刮了刮眉毛,也不知道敬則則是哪裡去學的這樣粗俗的話。
高世雲一看皇帝的模樣,得,又走神了。一時高世雲有些懷念兩宮太後在時的好處了,遇到這種事情,不好跟皇帝本人說,跟太後說說請和尚道士來念個經,驅個邪就成了。如今又哪裡去找人敢當著皇帝的麵說這種話啊?
回宮後,高世雲看著皇帝三番屢次地想張口,卻又沒敢說話。
沈沉站在明光宮正殿的台階上覷了一眼高世雲道∶你是不是覺得朕中邪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高世雲聞言恨不能貼牆跪著,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沈沉輕笑了一聲,起來吧,你沒什麼錯,朕也沒中邪,朕隻是…….沈沉歎了口氣,朕知道那些則則都是朕臆想出來的,朕都不敢抬手去摸,明知道是假的,可朕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她,想她就在眼前。你懂麼?
高世雲點點頭,又搖搖頭。他還是糊裡糊塗的,他可沒辦法想象一個大活人就在跟前,還跟她眉來眼去的。
沈沉又道∶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那點兒小心思可以放下了。
高世雲口中連說皇上英明,但心裡還是覺得皇帝其實並沒他想的那般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想出來的敬昭儀,能是她本人麼?而且想出來又有啥意思?
若是沈沉能聽到,可能會說至少人不會發瘋吧。
日子好的壞的總要往前流,到了冬至宮裡才發現,後宮沒個嬪妃那簡直不合禮了。
冬至大賀,百官在乾元殿恭賀皇帝,命婦則該去後宮恭賀太後或者皇後,哪怕是淑妃也行。然而如今後宮空蕩蕩的,命婦都不知道該去哪裡,總不能往南苑去吧?
為這事兒大宗伯都愁掉了一大把頭發,顫巍巍地麵聖要求把淑妃接回來。皇上,八皇子開了年也五歲了,當該啟蒙了,也不宜再住在南苑。
對如今
唯一的繼承人,沈沉倒也沒那麼絕情,可以,開了年朕搬去西苑住,讓淑妃帶著小八住宮裡吧。
大宗伯咚地就路下了。
沈沉擺擺手,朕沒怪罪你,這事朕早就想過了,小八的先生朕也擬好人選了,顧青安、薑鬆、周正陽和葛盛。
前三位都是大學士,最後一位雖然隻是翰林,卻簡在帝心而且年輕。大宗伯一聽就放心了,可見皇帝還是把八皇子放在心上的。
不過大宗伯很快想了起來,皇帝說的是開年後才讓淑妃回來,趕緊道∶皇上,這冬至大賀,還有正旦大賀,如今內宮空虛,那命婦朝賀內宮卻又該如何…….大宗伯也知道這樣質問皇帝不對,可是皇帝對這個話題屢屢置之不理,他不問又不行。
沈沉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大宗伯,心道還真是老了,連話都聽不明白了。淑妃又非後宮之主,她回宮與不回宮有何關係?如今後宮無主,不朝賀就行了。
皇上,自古陰陽相諧乃是天地至理。如今後宮空虛,後位無主,桑蠶之禮又何行?還請皇上廠采良女以充後宮,為天家開枝散葉。大宗伯叩首道。
冬至日讓命婦都去明光宮朝賀吧。沈沉的話好似突然拐了個彎。
皇上!大宗伯驚呆了,這是什麼操作?明光官的前一位主人不過才是區區昭儀,而且如今人都不在了朝賀啥?這卻於理不通啊。
怎麼不通了?敬昭儀隻是失蹤,讓命婦在明光宮祈福豈不更合大慶之意?沈沉道,她若是能平安歸來,朕的後宮自然就充盈了。天下不得婚配之孤男鰥夫無數,朕廣采良女以供一人之享又算什麼?朕十月裡才下了鼓勵婚配書,你莫非不記得了。
這曆朝曆代從未有過如此之事,還請皇上三思。敬昭儀不過是昭儀,如何能當得。大宗伯據理力爭道。
昭儀當不得,皇後總當得吧。大宗伯這是在建議朕封敬昭儀為皇後麼?沈沉不講理地問道。
大宗伯又氣又急,胡子都吹了起來,皇上。
沈沉擺擺手,退下吧,朕還要見任有安。
大宗伯顫巍巍地退了出去,卻沒想到皇帝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自己,隻能連聲哀歎,想著今年的冬至朝賀怕要在史書上被人大書一筆了。
不僅冬至,正旦日,命婦也都大妝去了明光宮外祈福,景和帝一意孤行,十日內連換了三任禮部尚書,幾乎是與全朝為敵了,但到底朝賀明光宮還是被他辦成了,寫進了史書裡。
皇帝如此禮重明光宮卻一點兒沒讓定國公敬雲陵感到高興。
任意妄為,簡直就是任意妄為。敬雲陵在人後忍不住低罵道。要真為了他女兒好,還不如早日讓她入土為安,敬則則才能得享血食。若真是寵愛,追封個皇後也成啊,這樣大家臉上都有光。但現在算什麼?
敬雲陵感覺自己明顯被群臣嫌棄了、疏遠了、隔絕了,心裡老大不是滋味兒。
沈沉可不在乎這幫大老爺們兒的想法,他以前的日子一直顧忌著所有人,那又如何?最後又是個什麼結果?
燈籠街一如既往的熱鬨,甚至比以前還更熱鬨一些。海運讓南來北往的貨物流通越發暢通,正月裡京城更成了各方貨物的集中地。
百姓臉上的笑容也因此添了不少。
世間的一切都沒有因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敬昭儀失蹤就悲傷和停滯。沈沉含笑站在烏泱泱人頭攢動的街頭,恨不能一刀屠儘所有人。
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那麼高興!
客官原來是你啊,到我們攤上再吃碗豆腐腦吧,坐啊,坐啊。抱著娃走來走去的豆腐西施看到皇帝時,露出了滿臉的驚喜。
沈沉依言坐到了豆腐腦攤前的小凳子上,看著豆腐西施將孩子抱給她男人,然後轉身拿了碗揭開旁邊退漆的大紅木桶蓋子,舀出一勺雪白幼嫩的豆腐腦來。
豆腐西施把每一樣調料都多放了一點兒,大頭菜碎、香蔥碎、脆黃豆等等,又澆了麻油,這才端到沈沉跟前,然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客官這還是在等你夫人吧?
沈沉微微一愣,才想起那年的確是他先來,敬則則去了定西侯府還沒到,他也是這麼等著的。
沈沉低頭舀了-勺豆腐腦放入口中。
還是那個味兒吧?豆腐西施期盼地看著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