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犬是妖,毋庸置疑。
然緣一於滿月之下的刀舞,獨賦神性。
他著一身紅底金紋的狩衣,負兩條雪白蓬鬆的絨尾,紮起長發穿行雲層,手握炎牙揮出日虹。
妖力釋放,深重似海。蒼穹為之輕顫,可覆壓於地時恰似陽光傾落般的溫柔。
如灼灼烈日,是燃燒一切,也是包容萬物。
頃刻,雲氣隨刀鋒翻卷,月華順火焰吞吐,力量點滴凝聚,化作凶獸直衝霄漢、破開囚籠。
當月華衝流,滌蕩王宮,大妖們閉上眼深呼吸,感受這百年大典的澤福。
犬族依舊有強勢的下一代,縱使後嗣不豐、大將亡故,也照樣英才輩出。不論血脈,無關出身,緣一憑實力得到大妖的認可,讓他們低下高傲的頭顱,去銘記這一晚的絕景——
銀月金焰,紅雲蒼鋒。
而後,刀落還鞘,緣一自雲煙激蕩處睜開雙眼。恰逢罡風來襲,揚起他的長發與絨尾,糾纏翻騰。
他像是尚未從刀的化境中脫離出來,那眼底的情緒空空,不入景色不入心。一眼投來,恍若天照神對凡世的俯瞰,無悲無喜。
犬妖們仰望著他,許久無聲。直至殺生丸道了一句“你還要在上麵呆多久”,緣一才回過神,仿佛魂注入了軀殼,瞬間變得鮮活朝氣。
他從穹頂躍下,翩然落地。
在同族的注視下,緣一筆直走向殺生丸,於他身邊站定。不知是有意無意,他落後殺生丸半步,將自己安放在兄長的影子裡。
這樣的站位譬如王與大將,而西國的未來似在此刻紮根。
也是,他們是親兄弟。論實力足以服眾妖,論血緣更是難分割。殺生丸為王他們毫無異議,而犬夜叉若有心做大將他們更無法反駁,尤其是在妖怪慕強的情況下。
於是,在大典結束之後,往常隻是由小妖和同輩稱呼的“犬夜叉大人”也從長輩口中喚出。
起初緣一還適應不良,但長老輩的喊多了,他也麻木了。
比如百年前與他有過節的藤犬長老,這貨曾為了族群打過他母親的主意,可在他憑實力證明自己之後,也是這貨第一個喊了“大人”,態度恭順不作偽。
“我以為你會避著我走。”有話直說,緣一坦白道,“我曾想過取下你的頭顱。”
“如果大人想要,頭顱隨時能奉給你。”藤犬長老道,“隻要大人與犬族不生芥蒂,我死而無憾。”
再來一次,藤犬長老仍會為了族群而盯上人類。但同樣的,他會在確認緣一對族群的價值遠高於他時,願意主動奉上誠意,包括性命。
一切為了族群,族群高於自我,這是藤犬長老的觀念。
若緣一的實力足以改變族群的未來,他死在緣一手裡等同於為族群的未來而死,還真是死而無憾。
迂腐且固執,讓緣一失去了算賬的心思。
談不上對錯,雙方立場不同罷了。且,藤犬長老也活不過數百年了。
血脈不同,實力參差,會造成壽數的不一。長生種終究隻是極其幸運的一小撮,而更多的妖怪會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與人類一樣被忘記。
藤犬會死,黑犬居中,白犬壽長,唯月曜與日曜順遂,隻要變得足夠強就可得永生。不出意外,殺生丸是長生種無疑,而他……
“兄長,大妖與人類結合生下的半妖,大多數都會死去的吧?”
緣一道:“我也是這樣的半妖,是不是有一天也會衰竭死去?”
殺生丸:……
“啪啪啪!”
緣一活活被打清醒了!
“你在說什麼夢話。”殺生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智障,“你死了就是王虛,屍魂界和冥府敢收你嗎?”
連天生牙要剁掉王虛都很有難度,誰敢讓半妖去死?怕是恨不得他活得長長久久,千萬彆讓王虛脫離半妖這副軀殼出來發瘋才好。
“蠢貨!”
“兄長我知道錯了……”但我下次還敢。
“哼。”
兩兄弟前後腳離開中殿,就代表百年之典切實結束了。之後,犬妖們會複歸各自的領地,又是百年不見。
候在外沿的邪見一見倆兄弟出來,立刻跟在他們身後。但作為合格的狗腿子,親見刀舞的熱血還未平息,必將化作滔滔不絕的“誇誇”而出。
“不愧是兄弟啊!犬夜叉大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邪見絕讚輸出,就算是誇緣一,也必須帶上殺生丸,“有著不亞於殺生丸大人的刀術和氣度,耀眼得像個太陽!要不是知道你們是兄弟,真會以為你們是父子,實在是太像了!”
“邪見。”殺生丸淡淡出聲。
“啊,是!”
“在被砍之前滾。”
邪見:……
緣一不客氣地一腳踩過邪見,以平兄長怒火。
妖怪們壽命長,日子過得總是很無聊。故而,如果有點兒捕風捉影的謠言流出,他們會叨嗑上許久,越傳越真。
他和兄長的年齡本就卡得很微妙,要是被說成父子,還真有點洗不白。畢竟他出生時,兄長已經邁入成年期好幾年了……
還帶著他遊曆,常去犬山看他,又把鐵碎牙讓給他。邪見學不會閉嘴的話,兄長怕是要從白犬變成“黑狗”了。
他幾乎預見了妖界的“腥風血雨”,什麼親子變兄弟,鬥牙有話說;什麼表麵是女王,實則是奶奶——彆指望淩月王會站出來澄清,以他對王的了解,她隻會踴躍在逗兄長的第一線。
緣一認真道:“誇兄長就行了,不要帶上我。”
“是……”但我下次還敢。
邪見膽大包“狗”。
……
重聚又分離,是大妖生活的常態。
鑒於距離成年就剩八十幾載,為了不招兄長嫌棄,緣一還是決定去天南海北遊曆。隻是在離開前,緣一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問道:“兄長,要跟我一起離開大島出去走走嗎?”
本以為殺生丸不會同意,誰知他說:“好。”
“那我就……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