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再來”,但緣一依然記著雷禪的食譜。
他說過,沒等到愛人的轉世不會吃任何人。但他沒說過,等到愛人的轉世後也不會吃任何人。
誠然雷禪天性食人,改不得。且要讓一隻霸主級的大妖控製食欲,在餓了幾百年後不大開殺戒真的很難。
緣一並非對食人物種缺乏包容性,前世把無慘片成屑後,他沒有殺死跟在無慘身邊的女鬼珠世。他放走了她,隻是希望她不再吃人。
珠世辦到了,她用錢或藥向人類換些人血,以維係鬼生存的最低消耗。在他在世時的幾十年裡,她從未破戒。
他希望雷禪也能如此,儘力與人類達到共存。可緣一明白,就像獅子必須食肉,他沒理由勉強雷禪不吃人。
隻是,雷禪一旦開了殺戒,他必然會站在他的對立麵。
如無必要,緣一真不想對雷禪動手。他不知道對方能把“不吃人”的理念踐行至幾時,可現在,雷禪是個讓他敬重的真漢子。
所以,要是能找到人肉的平替就好了……
狗兄弟掠過漫無邊際的冥道,等著鐵碎牙和天生牙的同步震動。
說來也怪,兩把牙刀雖然是刀,但有時候表現得比倆兄弟聰明多了。譬如在尋路和應敵上,它們不僅穩如老狗,還能以震動來暗示主人怎麼應對。
沒多久,兩把牙刀果然動了起來。係在殺生丸腰間的天生牙微微前傾,指明了“家”的方向。
殺生丸拔出天生牙,正要打開家門。偏在這時,身後的半妖伸出手,像是小時候那般扯了扯他的袖子。
一般來說,半妖扯袖子是讓他彆動手。
殺生丸頓住了動作:“怎麼?”
“兄長……”緣一的眼睛注視著冥道的一個方向,他明明沒嗅到任何氣味,沒看出任何異常,可心口卻難受至極,有一種窒息的痛感。
仿佛是與他相連的人事物在遭受著什麼磨難。
“可以去那裡嗎?”緣一抬手,指向左前方,“它在拉扯我,它讓我去那裡。”
殺生丸不語,隻是一步上前劈開了冥道。
倆兄弟對視一眼,便淩空飛入其中——光影交錯,人形朦朧。天色介於光暗之間,地平線上隱約可見淡淡光輝,而風中傳來一陣煤灰和鮮血混雜的味道。
那是什麼?
倆兄弟從天而降,看見一隻很長的“鐵皮怪物”側翻在一條金屬鑄成的軌道上。鐵皮怪物像百足妖婦似的分成好幾段,有幾段亮著光,有幾段是一片黑暗。
放眼望去,亮著光的“肚子裡”盛滿了昏睡的人,越是靠近,越是能聞到一股熟悉的鬼味。
這是……惡鬼的味道?
緣一微微瞪大眼,他是萬萬想不到,拉扯他進入的世界有惡鬼,且這鬼血中摻雜了無慘的氣息,空氣裡還溢散著呼吸劍士的血味。
獵鬼者的本能發作,緣一拔出日輪刀,朝血味最濃的方向飛去。他聽見少年們的哭喊,一聲聲喚著“煉獄先生”。
“煉獄先生沒有輸!輸得人是你,上弦三!”
是少年咆哮的聲音:“我們人類一直在對鬼有利的黑夜跟你們戰鬥,你們敢不敢在日出時跟我們決戰!不準跑,混蛋啊啊啊!”
上弦三?
緣一抓住了關鍵詞。
“兄長,人類那邊拜托你了。”他要去取下上弦三的首級。
殺生丸:“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嘴上說著嫌棄,身體倒很誠實。畢竟是唯一的弟弟的托付,殺生丸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與緣一錯身而過,下一秒,緣一直接開大,化身比旭日更奪目的火龍殺進森林,一刀削平了所有遮蔽陽光的巨木。
此刻,正義憤填膺、悲憤至極的鬼殺隊少年們驟然失聲,他們前一秒還在為上弦三逃脫而憤怒,後一秒就被整片森林被削震碎了三觀。
作為常年在夜間獵鬼的劍士,他們的動態視力極好。
本以為上弦三竄入森林再也不見,怕是要被他逃脫了,卻不想外援來得如此迅速,不知來的是哪位“柱”級高手,竟是用一刀就剃平了森林。
“啊啊啊炭治郎!”一頭黃發、特彆容易崩情緒的善逸尖叫道,“森林!森林全部被削了!”
灶門家的後嗣·炭治郎看呆了一瞬,反應極快地握起日輪刀:“善逸、伊之助!你們看著煉獄先生,我去幫……”
炭治郎足尖一點,可還來不及跑出去,就見一條綠色的長鞭裹住他往後一帶。
他嚇了一跳!
他從未見過綠色的長鞭,隻以為是惡鬼的手段,還以為自己要被大卸八塊,卻不料對方不具備殺意,隻是阻止他行動而已。
他被拖到煉獄先生身邊,而善逸和伊之助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他們立刻拔刀對準來者,就見一白發金眸的俊美男子站在他們身旁,正冰冷地注視著他們。
近乎與鬼一致的眼神,對人類毫無感情,像是在看一群“食物”。
伊之助的動物直覺拉到最大:“很危險!比鬼危險!”
伊之助從小長於森林,是被山養大的孩子。他天性親近野物,學的呼吸法也是獸之呼吸。因此,對自然對野獸極為敏感的他能一下子感知到殺生丸的不同,在他的觀感裡,殺生丸簡直是絕世大凶獸,比鬼可怕一萬倍!
“要跑、跑……”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炭治郎喃喃道:“不是鬼,他的身上沒有鬼的味道。”
殺生丸壓根不理他們,隻是抬眼看向森林。太陽已經升起,想必半妖的戰鬥也結束了。
事實證明,緣一對戰上弦三隻要一刀。他削平森林後鎖定了他,在對方吃驚的眼神裡一刀劃過他的脖頸,沒給對方留下遺言的機會。
之後,陽光傾落,首落的上弦三化作漫天飛舞的灰屑,隻剩他穿過的衣服飄飄揚揚,兜在了一根樹枝上。
緣一將它取下,循著血味回程。
於是,守著煉獄屍身的三名少年回首,就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迎著陽光步出森林,右手握著日輪刀,左手拎著一件上衣。晨風拂過,吹起他蓬鬆的馬尾,微微晃動。
他身著一件火紅色的直衣,披在肩上的絨尾浮動。金色的眼眸無悲無喜,卻在看向他們時泛出了情緒。
好似懷念,又似悲憫。
“呼啦……”風掀起他的劉海,露出火焰狀的斑紋。
緣一走向他們,看見了前世的故人之後。
與灶門炭吉長得很像的少年,戴著他曾交給炭吉的日輪耳飾。與煉獄長得很像的青年,已經因傷重而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