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種菜還是養花都需要從長計議,新搬進來,主要是收拾屋子,桌椅板凳櫃子有些是顧晟托人打好的新家具,有些是暫時借人家的舊家具。
房間裡床板上空空如也,顧晟去鋪了一層厚厚的被褥,他十分滿意地看著整個屋子裡有且僅有的唯一一張床。
雖然他今天晚上不一定能睡得上去。
顧晟:“……”
低頭看了眼腳下的空地,十分平整,他心裡有些悲觀的想到,還不知道要在這“地上”睡幾天。
但無倫如何,暫時家裡有且隻能有一張床。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這床還是一架舊木床,暫時將就著用用,等他找木匠做的雕花新床弄好了,他就搶先把這舊床給拆了。
展艾萍在一旁重新將衣櫃用毛巾擦了一遍,準備將兩人疊好的衣服放進去,衣櫃分作兩邊,一邊放顧晟的衣服,一邊是她的衣服,兩人都有不少舊軍裝,混在一起時還真區彆不大。
顧晟在滬城穿的軍大衣為什麼很新呢?是因為他在滇省幾乎沒有穿它的機會。
她帶了些厚冬衣來,估摸著也是沒什麼機會再穿,放在衣櫃的最高層。
展艾萍把衣服放好,一轉身就看見床邊盯著地上空地“苦思冥想”的顧晟,展艾萍:“……你這房子也沒比我的大多少。”
還嫌棄她在滬城的房子小。
顧晟盯著地上想:至少不會被醫書砸。
副營以上才能隨軍,顧晟目前也分不到多好的房子,展艾萍拍拍他的肩膀:“顧同誌,加油帶我住上大房子。”
顧晟和她擊掌一下:“放心。”
展艾萍眨眼笑道:“要是醫院那邊也給我分房子,將來比你的更大,你去當我家屬算了。”
顧晟嗤笑一聲:“我期待住進醫院家屬房。”
展艾萍也不再跟他說話,她往前走了兩步,兩人的床邊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櫃,她把自己的頭繩、梳子,還有自己做的頭油,潤膚水,雪花膏等等放在台麵上,另外的銀手鐲存折卡等貴重的東西,則鎖進了抽屜裡。
顧晟十分好奇地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打開一聞,還挺香的。
“你以前當女兵的時候,能用這些東西嗎?”
“沒有。”展艾萍見他那麼好奇,主動邀請道:“你想試試也可以抹臉上。”好好保護這張俊臉,讓她多看看。
說真的,展艾萍還真打算做點防曬的油膏,給他抹抹,她自己也需要,另外還需要防蚊水,這個最重要,還得弄點驅蟲的香包。
“我不要。”顧晟十分嫌棄,把自己抹的香香軟軟的,他還要不要男人的麵子了。
展艾萍也不強求,以後做點無香的給他擦擦,她抖了下枕巾,隨口道:“今天睡覺前,你去洗個澡,之後再上床。”
上床?
顧晟神情恍惚,靈魂出竅,但人還站在那裡:“好。”
第一天就能上床了?這比他想象的速度更快,小不忍則亂大謀,原先的顧同誌打算循序漸進。
他還真沒想過第一天就……怎麼也得給她一點適應的時間。
可現實是——她不給他一點適應的時間。
“不要敷衍。”展艾萍知道有些男兵挑戰幾十秒洗澡,還有的一分鐘洗頭發洗澡洗衣服一整套工序,真是不知道怎麼洗出來的。
“不敷衍。”
“洗久點。”
“嗯。”顧晟摸了下鼻子。
展艾萍在他手臂上推了下,“那就去吧。”
顧晟頭重腳輕飄著去洗澡房,展艾萍也不知道他洗了多久,應該是挺久的,他洗好了,換她去洗,展艾萍洗了澡,換上一身棉睡衣出來,她的睡衣是短袖,露出兩隻藕節一樣的白胳膊,圓領,領口清晰的鎖骨線條,睡褲下腳踝纖細白嫩,微微帶有弧度的腳指甲如同貝殼一樣。
在她還沒進來之前,顧晟在燈下撿了一本醫書翻來翻去,雖然什麼也沒看進去,但也是滿腦子地循環草藥名字。
這會見了她,滿腦子的草藥都不見了。
“你睡裡麵去。”展艾萍指了下床鋪靠牆的那一側。
在她的目光下,顧晟丟掉醫書,躺了上去,展艾萍有些好笑地心想:他比她更緊張。
——今天必須把他給包抄了。
這該死的勝負欲在作祟!
這或許就是大院孩子的通病,對勝利和榮譽有著偏執的追求。
在她的目光下,顧晟全身僵硬側躺在床上,他那麼大個塊頭縮在那,顯得有些莫名的委屈巴巴,就像是一隻被管教的大狗子,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寵似主人,他跟他之前養的那隻黑背真的很像。
展艾萍在床邊坐下,她已經感覺到他渾身緊張地要炸毛了。
她在他的身邊躺下。
顧晟這會兒穿著黑褲黑背心,胸前和上臂的肌肉展現的淋漓儘致,側躺的時候,那飽滿的胸肌莫名有點抓人。
他的體脂率極低,身上肌肉發達,卻又不是那種刻意堆成的誇張型健美身材,軍隊的訓練以耐力為主,這樣的肌肉線條正好恰到好處。
而當他運動時,充血的肌肉更是鼓脹漂亮。
展艾萍忍不住抬手在他手臂肌肉處捏了下,還很有彈性。
顧晟反客為主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就像是在火車上一樣,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隻是可惜,她之前穿的是厚冬裝,這會兒到處白花花的,又香又軟。
小不忍則亂大謀,可他也不是這麼能忍的。
顧晟繃著一口呼吸,將她箍在懷裡,儘可能不讓她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
“睡吧,我關燈了。”顧晟正要伸手出去關燈。
展艾萍心想關什麼燈,她一個燕子翻身將身上的顧晟壓在身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就像是一個女王一樣,這讓她有種奇異的征服感。
顧晟還想當死鴨子,她不想當了。
展艾萍按住他的兩隻手腕,俯下身,貼在他的耳邊說:“顧晟,萍萍喜歡你。”
見顧晟呆愣住了,展艾萍嘴角一勾,心想今天她要掌握主動權。
說完後,她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隨後——
哪知道天翻地轉,兩人換了個位置,隨後咕咕咚咚哐哐當當,拉開了一場混戰的序幕。
*
第二天,屋子還是那間屋子,卻不是那一間整齊乾淨的屋子,床塌了,床頭櫃倒了,醫書擦破了,展艾萍的一瓶潤膚水摔碎了,以至於房間裡總是有一股時有時無的淺香。
展艾萍躺在幾塊依然堅強的“木板”上,腰上搭著被子,她的眼角有乾透的淚痕,雙手手腕上被箍過的掙紮紅痕還未消退。
就像是進行過一場長距離的拉練,隻想睡他個天旋地轉,迷迷糊糊的展艾萍在枕頭上蹭了下,抱緊了被子轉過身繼續睡。
有人拉著她轉個身,又把她箍在懷裡。
黏糊糊的,展艾萍推了他一下,發現推不開,又主動往前麵蹭了蹭,一頭紮進他懷裡。
這具身體退伍的時間不長,還留著過去的習慣,當兵的習慣就是什麼姿勢都能睡得著。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身邊的人已經離開了,外麵傳來了一股食物的香氣,有香甜的奶味,還有淡淡的鹹香和酥香,勾人的很。
她餓著餓著醒了。
顧晟見她醒了,拿著東西坐到她身邊,給她喂了兩口桃酥,又給她喝一口麥乳精。
吃了點東西的展艾萍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的目光在屋子裡逡巡了一圈,看見滿地狼藉,以及……她跟顧晟這樣,是在席地而坐吧?
昨晚上他倆都沒能睡成“床”,睡在“地板”上了。
戰況太過猛烈,硝煙過後是一片廢墟。
展艾萍想要居高臨下壓著他,而他反製她,這狗東西後來居上,他就仗著自己力量大,箍著她的手腕在頭頂,展艾萍哪能容他這麼囂張,她如今這具身體,雙腿和腰肢的柔韌性非常好,一逮著機會,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展艾萍喝了一口麥乳精,歎氣:“這床要賠嗎?”
顧晟搖頭:“不用,舊床,前主人搬走的,無主的。”
展艾萍:“……你找人做的新床?”
“還得做一段時間。”
展艾萍撓了撓他手心:“讓做堅固點。”
顧晟心癢癢:“我自己加固。”
“要不咱們還是換個鐵床吧,弄個上下鋪回來。”展艾萍提議。
顧晟黑了臉,堅決不,他絕不讓自己家成為宿舍。
“就睡木床!”
展艾萍:“……那這幾天呢?”
顧晟盯著那幾塊殘骸:“我改造改造。”
“就用木板子拚起來算了,多墊幾層被褥。”
“好。”顧晟一口答應。
展艾萍沉默片刻:“咱們倆還是要點臉吧。”
這屋子裡的情形不能讓人看見。
顧晟十分讚同,“彆讓人進咱房間。”
“鎖好。”
展艾萍把頭埋在他懷裡,有過最親密的關係後,互相沾染了彼此的氣息,這樣的肌膚相貼,就變得沒有任何隔閡阻礙。
這家夥已經換上了一身筆直整齊的軍裝,外表瞧著人模狗樣,扣子整整齊齊,而她呢,展艾萍都不敢細想,真是造孽哦。
不過幸好,她們家在角落裡,這屋子的隔音效果還不錯,這是他們昨天晚上親自見證試驗過的,當然,試驗的主角不是他們倆,而是隔壁家住著的夫妻倆。
在她跟顧晟忙著“打架”的時候,隔壁家正忙著“吵架”,一男一女吵得不可開交,他們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是隔壁家傳來的,到了他們屋子已經不是很清晰了。
而她跟顧晟,都很能控製音量,最多是哐哐當當乒乓聲。
——人家聽了,隻能懷疑他倆在打架。
展艾萍去換衣服,顧晟幫她擦洗過,她還是覺得不太舒服,簡單鍛煉舒展過身體後,她又去洗了個澡,換上乾淨整潔的衣服。
表麵看起來也是人模狗樣了,頭發梳好,溫溫婉婉的。
顧晟快速把屋子收拾好了,敲敲打打拚湊出一個簡易的新床,展艾萍聽著那聲音,心想,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床褥一蓋,除了矮了點外,補好的床表麵看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
展艾萍坐上去試了試,感覺還挺踏實的。
顧晟順著坐到了她身邊,把頭搭在她肩膀上,真跟一隻毛茸茸的大狗子一樣,隻要一有機會,就黏在她身邊,趕都趕不走。
就跟那軍犬一樣,工作的時候一本正經,眼神看著能殺人,跟在訓導員身邊時,特彆懂撒嬌粘人,腦袋拱來拱去的。
這是她養的一隻大黑背。
“媳婦兒……”
“你昨天說喜歡我,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顧晟撓心撓肺的,特彆想知道答案。
“誰跟你一樣,死鴨子嘴硬。”展艾萍聽了他這個答案,再回想過去,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他的,這是一筆爛賬,他們認識的時間太久,算不清,融化裡歲月的點滴裡,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變得不可磨滅了。
或許在他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
不過,的確也有過很深刻的悸動。
“我背你的那一次吧,你好重。”她真的背著顧晟走了十多公裡,具體究竟是多遠,她其實也不清楚,背著他的時候,就感覺那條路像是永遠走不完一樣。
他身上的汗水跟她的汗水都融合在一起了,周圍又是泥土和青草的氣味,兩個人像是泡在泥水裡一樣,林中風吹來的時候,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又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人的耐力真的很驚人。
現在看著顧晟這大塊頭,彆說是十公裡,一百米都不背。
展艾萍上下打量他:“你呢,什麼時候喜歡我,你彆嘴硬了。”
顧晟笑,他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處:“被你背的那次。”
展艾萍斜眼:“你竟然不想著自己很丟人,居然還能想這事。”
“被你背著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這輩子娶妻,若是不娶你,那我也不會娶彆人。”
展艾萍:“你也太封建了吧,背一次就這樣,換成是彆人,你就想娶彆人?”
顧晟笑:“沒有這種可能,當年入伍的時候,我隻帶了你的照片。”
展艾萍:“!!!!!所以你承認了,你很早就對我有心思。”
“沒有。”顧晟抱住她:“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反正隻能是你,具體是什麼時候,我不清楚,等我意識到的時候……”
“我一直很想見你。”
“這一次去滬城,是我想辦法爭取的……是因為……因為我喜歡的那個姑娘在那,我想見她。”
展艾萍抓住他的手:“你手斷了也是因為這個?”
顧晟看著她不說話。
展艾萍鼻頭一酸,她就很生氣,她真的很想打他一頓,可她一抬手,淚珠子使勁滾出來,顧晟著急了:“你彆哭啊,我手沒事,而且……這一趟真不虧,這不是把你給騙來了。”
展艾萍眼淚掉的很凶,她自己都控製不住,哭得稀裡嘩啦抽抽噎噎的,她心想眼前這人也太嘴硬了,年輕的時候嘴巴硬,老了也是。
顧老頭還跟她說,那都是些年輕時候的事了,說他乾嘛。
“我就是想見見你,知道你過得好,就行了。”這邊有不少滬城來的知青,他們都想儘一切辦法回去,說著那裡有多好多好,他聽著也挺高興的,因為他喜歡的姑娘在那裡。
“你傻乎乎的,賭氣,他們都想要回去,就你還跟我過來,給了你那麼多次後悔的機會。”顧晟也覺得自己十分割裂,他心裡貪念著她,卻又覺得她留下更好,他喜歡的姑娘是個優秀的姑娘,她在大城市有一份體麵的工作,滬城是所有城市糧食肉類供應最充足的地方,也是極少數出售進口商品的地方,很多時候不要票也能買到肉……若是有條件的話,誰想過天天吃蘿卜土豆的日子。
是男人就不應該讓喜歡的女人跟著自己受苦。
可他最後還是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