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成個赤腳大夫了。”顧晟轉過頭看著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穿白大褂的樣子。”
醫院的長廊下,展艾萍身上的白大褂也染上了燈火的昏黃,之前出了汗,有發絲黏在她的臉上,挺翹的鼻尖,一雙眼睛裡雖然有疲憊,卻是神采奕奕。
展艾萍得意道:“我穿白大褂的樣子,好看嗎?”
“跟你穿軍裝一樣,臭。”
展艾萍:“這也是我想說的話。”
“以前還是股泥巴汗水味兒,現在我都說不上是什麼味兒了。”
展艾萍:“能治你的味兒。”
顧晟笑笑,低頭在她唇上淺啄一下,展艾萍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他倆肚子裡都發出了咕嚕嚕的響聲。
兩人麵麵相覷:“……”
一起去吃了醫院食堂的冷飯冷菜,蘿卜和土豆,都有剩的,夫妻倆坐在台階上吃飯。
展艾萍扒拉幾口:“還是那食堂大廚的手藝。”
醫院的飯菜確實很難吃!
明明一開始準備在家裡吃大餐的。
顧晟道:“能吃。”
展艾萍求他:“分我一口肉。”
“你虎口奪食啊,行,分你了,誰讓我疼媳婦。”
展艾萍笑著夾了塊肉進自己的碗裡:“從你碗裡搶出來的肉才好吃,我當你老婆就是為了吃你碗裡一塊肉。”
“出息呢。”
展艾萍低頭吃肉:“就沒出息。”七八十年代誰不饞肉吃,她想吃雞翅大雞腿。
“你個小騙子。”顧晟很快就吃完了,他想起了今天的事,“你看看你那縫合的技術,你看看你那針線使的,你還讓我給你做衣服,你居心何在?”
“知道我為什麼縫合技術好嗎?”
“怎麼?”
展艾萍冷哼了一聲,心想就是被你給逼出來的,之前被某個人嘲笑她縫合差,還不如他隨便學學,既然你厲害,你做衣服嘍。
這該死的勝負欲!
顧晟要是不當兵,他也是個絕佳的外科手術醫生,不過他不愛看醫書。
“夢見你摔斷腿了,我給你縫針。”
顧晟:“謝謝你了啊。”
夫妻倆吃完了飯菜,在醫院周邊散步消食,展艾萍手裡拿著望遠鏡,讓顧晟蹲下來,她直接坐在他的肩膀上,拿望遠鏡看天上的星。
天上星星點點,很是漂亮,銀河璀璨,月亮淺淺的躲在一旁,離開大城市的喧囂,這樣的夜是屬於自然的,天空乾淨而純粹。
顧晟老老實實的被她騎著走,“你是散步還是散我?”
“一起一起,我就想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可算是如願以償了。”
“你還作威作福,展同誌,想想你今後的悲慘日子。”顧晟歎了一口氣,“我接受兩地分居,不接受離婚。”
展艾萍繼續仰頭看天:“閉嘴吧你。”
“你說你傻不傻,好好的一個軍醫大學優秀畢業學生,被留在滬城軍醫院,結果把自己弄成這樣了,醫院不待了,學校老師不乾了,千裡迢迢跑到這裡來當一個野醫生。”
“不過告訴你一個消息,薛凝佳去大西北了。”
這下展艾萍的確愣了下,薛凝佳去大西北了,她之前是代替她這位置留在了滬城軍醫院,“孫老師也知道那些事了?”
顧晟:“她對你用了不少陰計吧,本來那台手術應該是她——”
“也是我年輕時逞強好勝。”展艾萍繼續拿起望遠鏡:“這樣也好,我跟她一起在祖國的邊疆發光發熱。”
“你還發光發熱,你是頭上電燈泡?”
展艾萍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拍拍他的臉:“顧同誌,你可彆小看我,我很有野心的。”
顧晟好笑道:“你有什麼野心。”
“我要當將軍夫人啊。”展艾萍隨口道:“想要當將軍夫人,就得先嫁給一個中尉,陪他在邊境上,森林裡,沙漠上,過上二十年。”
顧晟:“……你對我還挺有信心?”
“也沒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顧晟抓住她的手:“保持好你的野心,展同誌。”
“顧同誌,保持好你的上進心,彆到時候我都當上院長了,你還是個小小的營長。”
顧晟嘴角一抽:“你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
他眯起眼睛:“今天拿手術刀做手術的滋味怎麼樣?累不累?”
“累,但是感覺很不錯,拿手術刀的滋味真令人沉迷。”
“那你完了,鄉鎮醫院連個手術室都沒了。”
展艾萍十分看得開:“饅頭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
兩人散完步,仍然留在醫院裡,醫院裡擠擠攘攘的,過道裡還有人,還有醫生時時留意監控著病人的情況,展艾萍和顧晟跟其他人一起,找個牆角落湊合在一起過夜。
展艾萍倒在顧晟身上,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第一天床塌,第二天睡醫院,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去拜拜佛?”
“乖,咱們是黨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
展艾萍夫妻倆離開後,留在辦公室的許院長給滬城那邊打了個電話。
不等他說話,電話另一頭的人開口:“怎麼?來求你了,你讓她親自來找我。”
許院長:“那倒是沒有,老孫啊,你這個學生還挺有個性的,人家說要老老實實去鄉鎮醫院。”
電話另一頭的人沉默了。
“年輕人倔強,不撞南牆不回頭,讓她去試試,她遲早後悔。”
“為了賭氣,隨便找人嫁了,還跑個大老遠,這要是我親女兒,我早打死了,等著她哭著求我回來。”
許院長:“……其實這小子還不錯,剛還衝我拍桌子呢,我瞧著他倆是有真感情的。”
“有個屁,你眼瞎。”
“她做的手術我看過了,沒得說,的確值得你經常掛念。”許院長繼續說:“我猜她在鄉鎮醫院裡待不過三個月,到時候她來求我,我讓她跟在我身邊當我學生算了。”
“你做夢吧。”
許院長把電話掛上。
他心裡還挺高興的,說不定真能多個好學生。
*
第二天早上,展艾萍和顧晟都醒的很早,草草洗漱過,展艾萍又去檢查了一下病人的情況,中途遇上了昨天的那個男醫生,張軍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你很厲害。”
“你、你還會中醫嗎?”
“你是新來的醫生?”
展艾萍搖頭:“不是,我是附近鄉鎮醫院的醫生,昨天是來幫忙的。”
“你——”這麼厲害的醫生,怎麼可能是鄉鎮醫院的醫生。
發現病人的術後情況良好後,展艾萍徹底放心了,回想起昨夜的過程,那滋味確實很不錯,她喜歡那種專心致誌的感覺。
展艾萍準備離開前,又遇上了熟人,沒辦法,讀軍校就是這樣,畢業後分配到全國各地,到處都容易遇上老同學,老戰友。
同樣是一個女軍醫,齊耳短發,朱冬夏看見她十分高興:“展艾萍,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也沒想到我們倆還能在一家醫院,將來還能成為同事。”
一個班裡的同學,女軍醫很少,展艾萍是最耀眼的那個,她不僅長得好,更是優秀的讓人追不上,她這個人很要強,樣樣都要求拔尖,她體能要拔尖,醫學成績也要拔尖,連男同學都望塵莫及。
當初她能留在滬城,多得是人羨慕。
而她朱冬夏,她是班裡的吊尾車,隨波逐流,最後分來了滇省基層連隊,後來嫁給了醫院的男軍醫,人也調到軍醫院來了。
朱冬夏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每一步都沒走錯。
卻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展艾萍,這下好了,朱冬夏心裡激動無比,當年優秀的和最差的,她們兩人的結局竟然殊途同歸,以後要在一起工作了。
而她展艾萍,她有什麼?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現在要進軍醫院,院長都還要先為難她一番,而朱冬夏這個吊尾車,卻是足夠幸運的,愛情事業雙豐收,將她這樣一個天之嬌女碾壓到塵土裡去。
一想到這樣的滋味,朱冬夏就覺得無比快活,她暗自幸災樂禍,任憑你再努力,命不好,再努力都白搭,也就是這個下場,而她命好,不需要努力,就能有一份滿意的工作,有疼愛自己的丈夫。
展艾萍雖然嫁了個顧晟,那顧晟是誰啊?醫院不少醫生護士都喜歡他,他是人好,長得好,家世好,可他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能對妻子好?更何況他跟展艾萍幾乎沒什麼感情。
展艾萍再優秀,她事業坎坷,情路坎坷,嫁給了自己不喜歡人,終將倒黴一輩子。
這下可好了,朱冬夏就想親眼見到展艾萍在婚姻裡變成個怨婦,當年那個優秀的女學生,不少男同學眼神中女神摔入塵土。
朱冬夏就盼著展艾萍趕緊進入軍醫院,她們倆是老同學,能湊在一起搭個關係,到時候,她就能在展艾萍的麵前明裡暗裡顯擺自己命好,丈夫對自己好,讓展艾萍嫉妒難受。
當年最最優秀的人被自己碾壓,成個怨婦,向自己倒苦水,那滋味該有多爽。
“朱冬夏,我是沒機會跟你成為同事了,我已經脫下了軍裝,我退伍了,現在隻是一名軍人家屬,我的丈夫在那邊。”展艾萍笑著,隨手往前指了指。
“啊?”朱冬夏愣住了,展艾萍她不來軍醫院?她不來軍醫院她去哪?
這時候顧晟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一個搪瓷碗,是他跟人借的,裡麵裝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顧晟遞給展艾萍:“親手給你煮的麵條,還加了荷包蛋,嘗嘗吧。”
展艾萍疑惑:“你上哪弄來的麵條?”
“認識幾個男醫生,跟人借的鍋碗麵條。”
展艾萍拿起碗筷:“你倒是好人緣。”不得不承認,顧晟煮的麵條還挺香的,而且還很講究,麵條根根細長,泡在香濃的麵湯裡,一個圓潤的荷包蛋,白的地方如雲朵,露出了一點鵝黃,上麵還點綴著小蔥花。
她男人手巧。
“這是朱冬夏,我以前的老同學,這是我丈夫,顧晟。”
展艾萍給他倆做了介紹。
朱冬夏愣怔的看著她倆,朱冬夏當然認識顧晟,顧晟可是醫院裡女醫生護士經常聊的人,每次來醫院,多得是女護士偷看他。
他不僅長得好,他家世也好,展艾萍竟然還能嫁這麼一個人。
顧晟他居然還親手給她煮麵條?這怎麼可能?他倆才認識多久?
朱冬夏勉強笑道:“你倆認識多久結婚的?我跟我對象都談了好些年呢,當初我們一個在醫院,一個在連隊,哪怕每周隻見一次都高興的不得了。”
而這展艾萍,聽說她是要嫁另外一個人,後來突然改嫁給顧晟,誰知道他倆是怎麼湊合在一起的,應該沒什麼夫妻感情。
顧晟道:“我跟萍萍青梅竹馬,二十多年的老感情了。”
“當年我參軍入伍,時時把她的照片帶在身邊,你是萍萍的老同學,你也知道她當初那樣子,跟個假小子一樣,我戰友都認不出她是個女的。”
“是、是嗎?”朱冬夏越聽越糊塗了,這展艾萍跟顧晟認識那麼久了?他們還是青梅竹馬?
“是。”顧晟笑笑:“現在她退伍了,也願意嫁給我當妻子了。”
跟喜歡的人發生了實質的關係,成為貨真價實的一對夫妻,顧晟還真想跟人多說說感情上的事。
朱冬夏狐疑:“展艾萍你不是差點嫁給彆人嗎?”
展艾萍:“我是想逼顧晟主動來滬城娶我。”
這麼多年來,竟然是在一個老同學麵前說實話。
“二十多年的老感情了,想嫁給彆人都不行。”
“我去那邊吃麵,有機會再聚聚聊天。”跟人聊天吃東西總歸是不好的,展艾萍肚子餓了,也不怎麼想跟人繼續聊。
顧晟陪著她去那邊坐著吃麵。
展艾萍跟他道:“你現在跟外人這麼說,不怕你小妹以後來了,你麵子往哪擱?”
“什麼麵子往哪擱,我現在還真就盼著她來,讓他們知道自己這些年多麼眼瞎,竟然沒發現我喜歡你。”顧晟渾不在意,甚至還暗自期待。
展艾萍:“……”這一夜過去,是準備破罐子破摔了?
“到時候咱們就在她麵前當一對恩愛夫妻,讓她知道她親哥有多疼她嫂子。”
展艾萍:“……我懷疑她可能不信。”
“信不信隨她。”顧晟眯起眼睛:“讓她知道,你倆是做不了同盟的,你的同盟是我,彆摻和她哥嫂的事。”
“行吧。”展艾萍吃了一口荷包蛋:“那你爸那邊呢,你昨天還說他——”妻管嚴,懼內。
顧晟無所謂:“就跟他說,誰讓我有這麼個親爹,上行下效。”
展艾萍:“顧同誌……你很適合去乾政工,怎麼說都是你有理,你應該當政委,當教導員。”
哪有什麼王有理,隻有顧有理。
反正什麼話都讓他說完了,強詞奪理,給人洗腦都是一套一套的,這人表麵看起來很要麵子,實際上是個資深厚臉皮。
“明明咱家都是你有理,展同誌,好好吃你的麵條,等回去後有空閒,我也做飯給你吃。”
顧晟以前是沒興趣做飯的,可是他看見展艾萍都能做出兩道還不錯的菜色,想想自己也不能輸給她。
這大概是出於男人的好勝心!
他顧晟永遠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