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公廨田的春小麥澆第一水的時候,皇太子大婚如期舉行。
春小麥三葉期是進行分蘖、穗分化的關鍵時期,這時需水肥最大、最及時,第一水能否適時是產量形成的關鍵。
偏就是這麼巧,與皇太子大婚撞上。
皇太子大婚當日,林福作為六品文官需得在承天門外站著,以賀皇太子納妃。
不能自己親自盯著澆第一水,林福隻能將屯田司吏和農人們叫在一起,仔細提出澆第一水的要求。
本來晚上幾日也沒事,隻是有經驗的老農們看了天候,言這幾日日頭會烈,那澆第一水就不能拖了。
“唉……”林福歎氣。
“歎什麼氣?”林昉過來找妹妹,就見她左一聲歎右一聲歎。
“生活不易。”林福又歎。
林昉拍了一下妹妹的額頭,在一旁坐下。
林福摸了摸額頭,莫名想起被魏王敲的那一下,就睨林昉:“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我的額頭是能隨便拍的?”
林昉好笑:“為什麼不能隨便拍?”
林福哼:“你以為你拍的是額頭嗎?你拍的是智慧!”
林昉沉默一會兒,爆笑:“哈哈哈哈哈……”
林福給了個白眼讓他自己去體會。
林昉又是一陣笑,笑完後才看妹妹在一個小缽中攪和什麼水,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秋水仙堿溶液。”林福把旁邊一包種子拿過來,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搞點兒無籽西瓜。”
林昉不懂林福在搗鼓的這些,他今日過來找她是另有話說。
“永寧坊的宅子準備好了?”林昉問。
永寧坊的宅子就是林福準備給弘農縣林家村阿爹阿娘的,特意選了與林嘉蕙住的崇賢坊隔了五條縱街的裡坊,不算太遠,但也不是能日日竄門的距離,麵子裡子都顧及到了。
“早就讓人去打掃乾淨,一應家什仆役也安排好。”林福邊說邊把西瓜種子分作兩份,一份扔到秋水仙堿溶液裡麵去。
“林家村的什麼時候到京城,為兄同你一道去接。”林昉說。
“行啊,”林福笑:“再叫上林嘉蕙。”
林昉蹙眉:“她願意去?”
他可是聽說了,朝廷要封賞她林家村的親生父母,她在宅子裡摔了東西。
這麼一封賞,也就是朝廷認她母家為虢州弘農縣林家村的莊戶人,而不是西河林氏東平侯府。
從此她就是東宮出身最低的妾妃。
她從意識到被從宗譜劃掉名字、養女意味著什麼始,就謀劃自己的出路。她知道自己哪怕是嫁為正頭娘子,夫婿恐怕不是寒門就是無出息的庶子。既然如此,她做不了高貴的正頭娘子,就做最高貴的妾。
她一心往上走,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
但她不提,不代表彆人不
提。
朝廷旨意已下,誰也改變不了,林嘉蕙恨毒了東平侯府,尤其恨毒了林福。
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讓她變成了一個笑話。
就連東宮派來教導禮儀的司則女官都敢以此事笑話她。
可朝廷以孝治國,孝道大如天,林嘉蕙一萬個不想認親生父母,一萬零一她也得硬著頭皮認下並孝順。
皇太子大婚當日,晡前三刻,林福一身深綠色官服手執笏板站在橫街之南,跟著典儀的唱喝拜下,心裡惦記她的春小麥第一水。
太子秦崢拜過皇帝皇後之後,晡時出發,去親迎太子妃。
之後就是東宮、禮部等衙門的事情了,林昉因為相貌俊俏、年少才高,與京城第一才子高拱等俊俏才高的郎君們一起組成儐者,奉皇太子親迎。
已經沒事的林福溜溜達達離開承天門,今日太子大婚,長安城內不宵禁。不僅不宵禁,還各處張燈結彩,各裡坊中許多鋪子也沒有關門,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其中,好不熱鬨。
離開承天門,從朱雀門出皇城,就聞到一股孜然味,細細分辨,是光祿坊傳出來的。
唔,好餓。
正在長個子的林員外可經不得餓。
“林福。”
身後傳來一聲喚,林福轉頭,見是魏王。
“請王爺安。”林福拱了拱手,隨意問道:“王爺怎沒去奉太子親迎?”
秦崧搖頭,說:“我們兄弟幾人都沒去。”
林福笑了笑,邀請道:“正好下官餓了,聞著光祿坊裡有美味,王爺若無事,一起如何?”
“好。”秦崧答應得飛快。
兩人帶著護衛往光祿坊裡走,聞著那孜然味找到一家門臉很小的食肆,問了店家,不多時,用竹簽子串起的肉串被端上來。
店老板笑嗬嗬說:“咱們店小,做不起玲瓏珍器的紅羊枝杖,但咱們這紅羊枝串可是與紅羊枝杖用了一模一樣的香料做出來的,保證一個味兒。”
“什麼一模一樣的香料?”林福拿起周朝版烤串,咬了一口,辣味是用茱萸汁調出來的,有絲絲苦味,還放了花椒,大概是放多了,好麻,孜然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安息香啊。”店老板神神秘秘說:“玲瓏珍器的紅羊枝杖就是放了安息香,才那麼香的。可彆小看了這香。”
林福:“……”我並沒有小看這香,我隻是看老板你好小氣,隻放辣麼一丁點兒。
秦崧也吃了一口,算是知道林福那一臉一言難儘的表情是為什麼了。
他扔了一把金裸子給店老板,說:“你這安息香放了與沒放也沒區彆了,這些錢夠嗎?”
店老板捧著金裸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夠夠夠,客官請稍等。”
林福擼完一串周朝烤串,點評秦崧扔金裸子的行為:“那麼一把金子都能買一大盒安息香了,太浪費了。拿著一大盒安息香,我都能烤一頭紅羊枝杖了。”
“吃得開心就好。”秦崧道。
“可是錢給了無良奸商,我並不是很開心啊。”林福一臉心疼錢財。
秦崧右手食指動了動,猛地一下握緊成拳,抵在唇邊低咳了一聲:“那我買上一匣安息香,你來烤紅羊枝杖,這樣就不浪費,也不會把錢給無良奸商了。”
“這倒是。”林福點頭,片刻後,反應過來,杏眼圓睜:“我烤?”
秦崧看了林福的臉片刻,低頭端起店家送來的綠蟻酒喝了一大口。
“我並不會烤紅羊枝杖,我隻會吃。”林福詳細描述自己的廚藝有多稀爛。
“你上次在我府上烤鹿肉不就很不錯。”秦崧道。
“鹿肉是肉片,烤全羊是一整頭羊,那不一樣。”林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