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南山書院開學,公主和京中高門貴女們一早被護送入書院,山長領著博士助教們等在大門處,按照事先排好的,給這些天潢貴女們分班,將書院內格局一一說明,然後由各班負責的博士助教請去了教室。
這些貴女們起先以為林福既然上表開設女學,她本人肯定會在女學裡任個博士授課,一些小姑娘還打算聯手找她的麻煩。
誰知她並沒有來南山書院給京城貴女們授課,小姑娘們找麻煩的打算落空不說,旋即還陷入了學習背誦理解九本正經的汪洋大海裡,都要哭了。
“阿福,你上表聖人開設女學這主意真是再好不過了哈哈……”休沐日,已經嫁為人婦的謝淩雪上東平侯府拜訪林福,窩在暖暖烘烘的火炕上,吃著小點心,和林福有一搭沒一搭聊。
林福整理農學所生物課的新教材,還能一心二用和謝淩雪八卦。
“我那刁鑽的小姑子,自打入了女學,幾乎天天哭著回家,都沒空找我麻煩了。”謝淩雪說著暢快大笑。
林福擱下筆,摸了摸謝淩雪的頭。
謝淩雪笑了幾下就沒了聲,趴在炕幾上,頭枕著胳膊,歪頭從下往上看林福,喃喃:“阿福,我真羨慕你呀。”
“羨慕我什麼?”林福再摸摸謝淩雪的頭,重又拿起筆修改教材。
“羨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呀。”謝淩雪說:“你看你,六品朝官、五品散官、三品誥命,都是你自己給自己掙的,這滿京城的貴女誰不羨慕你。”
林福寫字的手頓了一下,又放下筆,手擱炕幾上撐著下巴,笑說:“我怎麼聽說的是,滿京城的貴女都在嘲笑我嫁不出去,還有說我因為恨嫁都瘋了,讓人編排吳王要娶我。”
“嗐,那些人你還不知道,越是羨慕嫉妒得緊,越是詆毀得厲害,好似這樣就能顯現出她們的優越一樣。”謝淩雪坐直了,嚴肅道:“不過編排吳王這話就太過了,也不知是誰那般惡心,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林福說。
“你查了?是誰?”謝淩雪問。
林福說:“最先說出此言的,是右威衛將軍的夫人。”
謝淩雪在腦中把右威衛將軍和其夫人對上號,頓時浮現一個圓臉白胖的婦人,“無冤無仇的,她好端端編排你這些乾嘛?”
林福勾唇一哂:“不恐怕不知道,這位將軍夫人與崔氏宗婦是一表三千裡的表姐妹。”
謝淩雪疑惑:“崔氏?”
林福說:“崔袁的崔。”
謝淩雪大驚:“崔袁不是……”
林福點頭:“楚王的舅舅。”
謝淩雪“啊”了一聲,在炕上挪了兩下,坐近了,一臉難以置信地說:“你的意思是,楚王安排人到處編排你跟吳王?他是吳王陣營的?我怎麼記得宮裡的貴妃一直野心勃勃?”
“他怎麼可能是吳王陣營的,你也說了,貴妃野心勃勃,楚王可是她的兒子。”林福想起得封齊國夫人後進宮謝恩,從坤德殿裡出來貴妃握著她手說的那些話,不由笑了一下。
“既然是這樣,他讓人編排你跟吳王,他圖什麼啊?”謝淩雪百思不得其解,“若吳王娶了你,可是一大助力啊!”
“承蒙你看得起。”林福笑說:“吳王娶不了我的。”
“真的?”
“沒有皇子能娶我。”
林福淡淡一笑,提筆繼續修改教材。
謝淩雪怔怔看著林福,總覺得從剛才那句話裡聽出了一絲失落,但又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不成婚也好。”謝淩雪笑了一下,笑容略苦澀,“成婚有什麼好呀,嫁到彆人家裡,上頭要看舅姑的臉色,中間要看夫君的臉色,下頭還要看小姑子的臉色,仆役也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貨,就會欺負新婦。”
林福停筆,拿手絹給謝淩雪:“擦擦。”
謝淩雪接過手絹按了下眼角,不好意思道:“失態了。”
“在我這裡,沒有必要偽裝。”林福說。
謝淩雪聞言頓了一下,旋即眼眶一紅,眼淚止不住湧出,成串落下。
“阿福,你們咱們女子為什麼這麼命苦呢?”謝淩雪哭著說:“外頭人看我們是一腳出八腳邁,風光得很,誰又知道內裡的苦楚呢。”
林福一凜,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謝淩雪不說,隻埋頭痛哭。
林福問了兩遍沒得到答案,便隻能輕拍謝淩雪的背權作安慰。
謝淩雪大哭了一場,緩過勁兒來,一邊打著哭嗝一邊用手絹搽臉,很不好意思地瞅著林福。
林福喚了侍女打了溫水進來,伺候她洗了臉,又用麵脂搽了臉。
才問:“發生什麼事情了,能跟我說說嗎?”
謝淩雪沉默了片刻,才“嗐”了一聲:“還不就是我婆母老催著我生孩子,這孩子是我想生就能生的麼,這不是得看緣分麼。”
林福靜靜注視著謝淩雪,她知道她肯定不僅僅是因為這一件事,她一向開朗,緊緊是婆母催生孩子不會讓她哭成這樣。
陳國公一家都挺好,今秋還添丁,世子娘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洗三的時候她還去了,一家瞧著和和美美。
不是娘家,那就是婆家了。
林福張了張嘴想問,但謝淩雪明顯不想說,她最終還是按捺住了,隻道:“你若有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我,但凡我能幫忙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噗嗤——”謝淩雪被逗笑了,“阿福,你說什麼呐,哪來的刀山火海。”
林福斜了她一眼:“比喻懂不懂,一種修辭手法。”
謝淩雪玩笑道:“我不懂,我不懂,我讀書少。”
“那就趁著還年輕,多學學,活到老學到老。”
“我已經不年輕啦!誒,要是這南山書院早個三四年開多好啊,我就進去讀書,也考個狀元回來。”
“你若想讀,不進南山書院也能讀。你若想考科舉,無論何時都能考,我可以給你寫薦帖。”
謝淩雪怔住:“我……我還是……算了吧,我要去科舉,得學到七老八十了吧。”
林福說:“七老八十有什麼關係,今年進士科第十五名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
“五十多?!”謝淩雪表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