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朝恩目送林福走遠,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宮廊拐角才悄沒聲息地進去紫宸殿伺候。
紫宸殿裡,皇帝問常雲生:“你覺得如何?”
常雲生答:“奴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林員外是女子,各方人馬都在看著,反倒安全。”
皇帝沉默了會兒,說:“朕再想想,這裡無事,你自去罷。”
“喏。”
常雲生把殿中伺候的內侍宮人再叫回來,囑咐他們好生伺候皇帝陛下,再把自己的徒弟叫走了。
“師父?”寇朝恩跟著常雲生一路到他宮內的住所。
“你準備準備,在察事監裡挑些可用的好手給我過目,屆時去揚州。”常雲生道。
寇朝恩一凜,肅穆道:“是。”
常雲生拍拍寇朝恩的肩,說:“揚州本為疥癬之患,卻趁著前些年朝廷對高薑國用兵無暇他顧,竟發展到如今隱隱欲脫離朝廷管控的地步,犯了天子大忌。此事你好好辦,辦好了天子定有重賞。”
“師父放心,徒兒省得。”寇朝恩道。
常雲生再拍拍他的肩:“去吧。”
寇朝恩出去,深吸了一口氣,往設在宮內的察事監公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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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流言愈演愈烈,逐漸往香豔獵奇的方向走,大概是太過獵奇,百姓們雖然愛聊高門貴族的八卦,但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傻瓜。
這明顯是在藐視智商的獵奇走向鬼才會信!
朝中則在觀望天子的態度,禦史台試探地彈劾了一下林福私德不修,被皇帝壓了下去,沒有再下到禦史台推鞠。
其實就連禦史們都覺得以這種獵奇流言來彈劾林福實在站不住腳,很有種“自己是個白癡,連這種無腦獵奇的傳言都相信”的荒謬感。
但在各方勢力的壓力下,他們又不得不荒謬一下,好在皇帝並不相信,他們也就試探那一下便收手。
時近深秋,吏部的考功工作就要接近尾聲了,請上峰、吏部官等買碳取暖的活動漸漸少了起來,各方都在等著看今年的升降調動。
最被人關注的,一是河南牧職,二是吏部左侍郎職,三就是林福是否會外放。
周朝五品以上官的任免,需先由吏部報送與中書省,由中書省審定後送門下省,門下省再核定。三品以上官需遞送皇帝禦案,由皇帝冊授;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不需要遞送天子,中書門下核定再以天子名義製授即可。
吏部上報,林福果然在外放名單之中,外放為甘州彆駕。
周朝劃定國朝三百六十一州等級,戶不滿二萬為下州,甘州戶六千二百八十四,口二萬二千九十二,隻有張掖、刪丹二縣,可謂是地小人少又貧瘠,環境惡劣且民風彪悍。
甘州彆駕的官階雖是從五品上,但外放到此地就是實打實的明升暗降。
作為才培育出畝產二石麥的功臣,這種待遇實在是會讓人寒心。
此計不可謂不毒辣。
倘若朝廷因不堪的流言外放了林福去甘州,林福與東平侯府難道會沒有怨言?
倘若朝廷並不理會流言,讓林福依舊坐穩京中,接下來會不會有更不堪的流言出現,會不會動搖民眾擁護天子之心?
雖然長安城裡的流言越來越離譜,甚至有“林員外其實是天外來的奇怪物種,她感到中國有聖君出世,便前來相助,但有居心叵測之人想要抓她研究去天外之法,且研究方法特彆殘忍,要將林員外切片了”的詭異說法。
林尊聽到這種傳言,在府中大罵:“誰敢切片我女兒,我切片他全家!有沒有點兒腦子!”
林福在旁哢擦哢擦吃蜜瓜,並平淡說道:“這個是我讓人出去傳的。”
“……”大罵的林尊一下卡住,虎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瞅女兒,“你讓人傳的?你讓人傳你的流言?”
林福哈哈笑:“彆人說得,我為什麼說不得,是不是特彆有意思?還有好幾個獵奇版本呢,阿爹,我給你說說吧。”
林尊擺手,並不是很想聽。
林昉給父親送上一碗甜湯,安撫道:“阿爹,你也瞧見了,如今關於阿福的流言越來越離譜,太過離譜反倒是沒有多少人信了。”
“那也不能說自己切片啊!”林尊吼道,腦殼痛。
“彆生氣,彆生氣,”林福給摸背順氣,“又不是真切,沒人敢切我的。”
林尊忿忿各瞪了女兒和大兒子一眼,旋即矛頭轉向林昕:“你是不是也知道?”
林昕這老實孩子臉一下白了,嚇的,支吾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然後他就被父親一視同仁的瞪了。
就很委屈。
他有勸過妹妹的,可是妹妹不聽他的啊!
“你真是還嫌不夠亂的,”林尊並起食指和中指虛點林福兩下,“中書省壓下了吏部上報的讓你外放的文書,吏部豈會善罷甘休,又上了一道。朝中已經隱隱有為此事爭論的苗頭了。”
無論爭論的結果是什麼,作為被爭論的焦點,林福都是得不到好的。
朝廷唯一女子職事官,豈是一個輕鬆的頭銜。
她的存在,挑釁了整個父權社會。
“我知。”林福說:“我已經在交代實驗室的工作,打包收拾行囊,等任命下來,我就出發去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