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什麼流言蜚語傳播得最快?
——名人的,糾葛的,香豔的。
白池舟與冉旭把這三條都占全了,緋聞仿佛病毒一樣在揚州城迅速傳播,上至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聽了一耳朵,百姓們表示……呃、喜聞樂見。
本來麼,須永壽與冉旭之間的關係在揚州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尤其是須永壽以權謀私讓冉旭這麼個草包美人任了個錄事參軍事職,多少懷才不遇的學子、多少兢兢業業的流外吏對此不敢言而敢怒。
現在有了這麼大一個笑話,那還不得趕緊把架勢擺上,農忙也擋不住揚州百姓吃瓜的熱情。
甚至沒有人懷疑這件事有假。
廢話,長平縣主親自控訴的事情怎麼會有假!
隻是可憐了長平縣主,郡王嫡女,聖人侄兒,千裡迢迢從京城下嫁到揚州,卻被如此辜負。
哎呀,可憐呐……
全揚州城都在同情長平縣主,都在笑話須永壽,都在審視冉旭——這人得是多厲害,才能老少通吃,嘖嘖嘖。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萬萬沒想到,冉參軍還是個紅顏禍水。”林福特意叫上班陰一起,專門到衙門裡堵著須永壽,給他添堵。
“須刺史,林長史,跟你們說句實話,其實下官剛來揚州乍一見到冉參軍,還以為他是個小娘呢。”班陰笑得賤兮兮,還搓手,要不是模樣還端正就流於猥瑣了,“我還在想,誒嘿,原來朝中不止林長史一個女官,這揚州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揚州,誰知是下官搞錯了,冉參軍竟然是男人!他竟然是男人!!!林長史,這你能相信?!反正下官是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噫……豈料冉參軍竟是……咳咳咳,你們懂的。”
林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懂的懂的,大家都懂。”
須永壽陰測測說:“林長史,班倉曹,冉參軍怎麼說都是朝廷命官,你們如此辱他,可視朝廷法度為何物?!”
班陰霎時一臉驚恐,看向林福:“林長史,我有侮辱冉參軍嗎?我哪句話侮辱冉參軍了?冉參軍男生女相讓人誤會,難道要怪我眼拙?”
林福攤手:“沒有啊,哪有侮辱冉參軍了。這相貌天生也沒辦法,好多人說我像個男人,我有說什麼嗎?”
須永壽目光森然盯著林福,林福不閃不避直視回去。
兩人私下已經是心照不宣的撕破臉了,甚至說不死不休都不為過,明麵上的針鋒相對也漸漸顯露冰山一角。
須永壽知道林福手上肯定握有他的罪證,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林福亦知道,自己手上掌握的東西,還不到揚州暗地罪惡的十之二三。
“林長史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錯。朝中要多一些你這樣的人,我們這些老朽之人就都改乞骸骨回鄉了。”須永壽淡淡一笑,像一個慈愛的長輩。
“我也這麼覺得。”林福也笑,笑得朝氣蓬勃,“下官曾聽過一位長者說過的一句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辰時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須永壽臉上慈愛的笑漸漸消失。
林福臉上笑容則更加燦爛:“很多事情真是需要青年人來做,青年時都做不到的事,難道過了三十年就能做到?我、不、信!”
須永壽的笑徹底消失。
林福又說:“說起來,冉參軍也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呢。我們青年人朝氣蓬勃,都喜愛同青年人玩耍。”
須永壽眼皮抽了一下,林福和班陰兩個用同款青年笑臉衝他一笑,拱手告辭。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須永壽耳邊一直回響著林福那句“青年時都做不到的事,難道過了三十年就能做到”,他不得不承認,形勢越來越緊迫,燕王就越來越自亂陣腳,無怪二十多年前奪嫡會敗於今上之手。
可他須永壽,他須氏還有退路嗎?
沒有了。
“來人。”須永壽吩咐:“去告訴冉旭,讓他收拾一下,我派人護送他回益州。”
冉旭這個成事不足的,讓他去白氏米行給白池舟傳個話他都能把事情辦成這個鬼樣子,真是個草包美人無疑了。
還有……
雖然冉旭和白池舟都指天誓日向他保證他們倆沒任何關係,須永壽嘴上說相信他們,實際上心底總歸是起了疑,他一旦起疑了就覺得處處都不對勁兒。
旁人不說,長平縣主那麼驕傲跋扈的一個人還能冤枉他們?
就算他們真的沒有齷齪,可這滿城風雨議論紛紛,他須永壽還要臉。
讓冉旭“抱病”回益州是最好不過了,且能趁此機會派人再去聯絡燕王,到底要怎麼做給句準話,隻要燕王說了他破釜沉舟也一起。
須永壽打著一舉兩得的算盤,冉旭則感覺天都要塌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冉旭大喊大叫,雙手拿著一把劍胡亂揮著,不讓仆役靠近自己,“我不走,我又沒有做錯事,憑什麼要我走!是他自己讓我去找白池舟,誰知道長平縣主會去找茬,我沒錯,憑什麼怪我——”
仆役躲著他的亂劍苦勸:“冉郎,郎主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安心回益州去吧。”
冉旭大叫:“他明明就是喜新厭舊,說什麼為我好,都是假的!假的!他就是喜歡上甘幼子,厭倦我了,找什麼借口,都是借口!!!”
仆役苦著臉,冉旭這麼叫鬨,把其他院子的姬妾郎君都給鬨出來看熱鬨了。
胡尤啟也被鬨來了,皺眉對冉旭說:“刺史已經定下此事,你鬨也無用,徒惹人厭罷了。老實去益州,刺史還能憐惜你一二。”
“嗬……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樣說話。”冉旭用劍指著胡尤啟大罵:“你看看你這副尊榮,相由心生,你這醜惡的樣子,難怪你至死都隻能是個白身。”
說著他恍然大悟,頓時得意地哈哈大笑:“本官可是揚州刺史府錄事參軍事,你們憑什麼讓本官離開揚州!”
“冉旭,彆忘了你這個錄事參軍事是怎麼來的。”胡尤啟淡淡說道:“刺史能讓你當這個官,也能讓你滾蛋。你想清楚了,是不是要跟刺史對著乾。”
得意的大笑戛然而止,冉旭怔在當場,手裡的劍也拿不穩了,要掉不掉,仆役們見狀趁機一擁而上,製人的製人,奪劍的奪劍,好歹把冉旭摁住了關屋裡,待兩日後啟程送去益州。
鬨劇結束,看熱鬨的姬妾郎君們便都散了。
胡尤啟攔住甘幼子:“自從甘郎君來了揚州,這府中是一日都沒消停過,甘郎君來揚州的目的怕是不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