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覺得頭疼。
“薛卿, ”他懶得玩暗示了,“你有龍陽之好?”
“臣不喜歡男人,”薛遠眉頭一壓, 幾乎毫不猶豫, “男人有什麼好喜歡的?”
聖上的目光帶著明晃晃的審視和懷疑,薛遠微微一笑。
“聖上,”他又光明正大地從顧元白的發間撿起一瓣黃花, “臣對您隻是一片忠君之心。”
這怕不是把朕當成了傻子。
但顧元白也不是非要逼著薛遠承認對他的心思。
顧元白揉著眉心,疲憊, “朕懶得管你。”
薛遠上手,替他揉著太陽穴,聲音低低,催人入睡,“臣不需要聖上操心。”
顧元白被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渾身都要癱在水裡,聲音也帶上了些微的困意鼻音, “薛卿,你不應該推拒朕給你的調職。”
“如今七月半,”聖上道,“你應當知道,你父已要前往北疆了?”
薛遠道:“臣知道。”
近日薛將軍已經做好了準備,如今這年歲還能得到聖上的任命, 薛將軍激動非常, 日夜精神奕奕, 薛夫人時常抱怨薛將軍因為太過興奮, 夜中經常翻來覆去得讓她睡不著覺。
府中已經準備好了行囊,而因國庫充足, 糧草滿倉,朝中眾人也未曾對聖上的決定出言反駁過,雖然覺得這些日子動兵用馬的次數多了些,但六部尚書大人都沒反駁,他們反駁個屁。
正因為如此,顧元白才想不通。
“薛將軍遠征遊牧,家中兒郎隻留了你兄弟二人,”顧元白,“身為家中頂梁柱,你應當有些誌氣。”
喜歡一個人能有這麼大的力量?竟然可以拒絕了升職加官。
顧元白對此有些無法理解。
“臣家中二弟病了,”薛遠氣定神閒,“聖上可是忘了?”
顧元白失去了聊天的欲望,沉沉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等過了一會兒,薛遠低聲喊道:“聖上?”
顧元白呼吸淺淺,好似睡著了。
薛遠逐漸停了手,他站直身看著顧元白。看了好一會,才彎下腰抱起了人,將人一步步抱離了水麵。
顧元白眼皮微不可見一動,懶洋洋道:“彆碰朕。”
薛遠停住手,腳也停住了,顧元白身子貼著水麵,這種徹底失重的感覺不太舒服,他睜開眼,被天上的太陽光給刺得又閉了起來。
“彆來煩朕,”聲音有了點怒意,“把朕放回去。”
聖上懶得連手指也不想動一下。薛遠抱著他,跟抱著一具沒有活力的屍體似的,除了聲音裡的怒意外沒有半點生氣。薛遠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掂了掂顧元白,逗著他道:“聖上,您輕得跟個小孩似的。”
顧元白:“滾。”
“滾哪兒去?”薛遠樂了,沒管住嘴巴,“滾你……”龍床上去嗎?
最後的幾個字還是咽了下去。
薛遠又換了個姿勢,把顧元白舒舒服服地伺候在懷裡,另外一隻手撩著他的五指,“聖上,不能在水裡睡。”
顧元白:“朕困了。”
薛遠心都軟了。
他好像笑了兩聲,胸腔悶悶,裡頭心臟跳動的聲音顧元白都能聽得見。跳得太快,他都被吵得皺起了眉。
“聖上,臣同您過來的時候,在不遠處看到有一叢荷葉池,”薛遠低聲哄著顧元白入睡,聲音宛若催眠,“荷花這會謝了,但蓮蓬已經熟了。臣瞧著那幾個蓮蓬,都很是香甜的樣子。”
“以往駐守邊關的時候,臣想吃蓮子都想瘋了,”薛遠,“臣帶著聖上去采一捧嘗嘗?”
顧元白沒說話。薛遠拍著他的背,力道很輕,等最後抱著顧元白走到荷葉池旁,顧元白已經睡了過去。
薛遠單手采了一根蓮蓬,嘗了嘗裡麵的蓮子,明明很是香甜,但奇怪,他現在卻生不起丁點的覺得這東西好吃的念頭,甚至有些理解不了先前想吃這東西的執念。
反而。
薛遠側頭看了看已經在他懷中睡熟了的帝王。
目裡澀意沉沉。
*
顧元白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寢宮之中。
宮侍為他擦過臉之後,顧元白才清醒了過來。他接過巾帕自己用了,“朕睡了多長時間?”
邊問著話,邊四處看了一下,薛遠不在。顧元白皺眉,依稀記得自己最後好像是在薛遠身邊睡著的。
丟人。
水聲淅瀝,田福生為聖上整理著衣衫,笑著道:“聖上睡了有一個時辰了。”
顧元白振作起精神,“讓人備膳吧,朕也覺得有些餓了。”
傳膳的命令吩咐了下去,這是聖上來到避暑行宮之後的第一頓飯,廚子們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各樣式的佳肴一一送了上來,還好田福生知道聖上不喜浪費,特地吩咐過要減少用量。
顧元白一出來,聞著味道就有些餓了,他在桌邊坐下,等吃到半飽時,田福生道:“聖上,您睡著時,安樂侯曾過來拜見了您。”
“安樂侯?”顧元白想了想,“朕記得前些日子,安樂侯府的世子被歹人砍掉了一根手指?”
“正是,”田福生道,“安樂侯前來拜見您的時候,也帶了世子一同前來。侯爺麵帶不忿,應當是有事求見。”
顧元白挑了挑眉,“去將安樂侯請來,朕看看他們是有什麼事要來見朕。”
田福生應下,吩咐人去將安樂侯父子倆請了過來。
然而在安樂侯來到之前,褚衛和常玉言倒先一步相攜來拜見了顧元白。
他們二人一是遞交禦史台官員從各地呈上的折子,一是為了遞交明日的《大恒國報》,恰好在不遠處碰了麵,於是相攜走了過來。
褚衛同常玉言同聖上行過禮,宮侍上前,從他們手中接過東西。
聖上伸手欲拿過來,卻忽而掩袖,低聲咳了兩聲。
“聖上!”田福生急忙遞上手帕。
還有人想要上前,顧元白伸手阻了他們過來。過了一會兒,被嗆到的感覺才緩和了下來,他繼續接過奏折和報紙,慢慢看了起來。
褚衛聽到他的咳嗽聲就沒忍住皺眉,眼睛微抬,看到了這一桌量少數多的膳食。
聖上的手放在桌旁,同折子一比,宛若瑩瑩發光。
桌上的膳食都為聖上口味所做,褚衛一眼看過,就下意識將這些菜肴給記了下來。
當今不好奢靡,因此即便是在菜肴上,用的材料也都是尋常可見的東西。褚衛有片刻恍惚,不禁想起他曾與同窗踏青之時,偶遇聖上觀看蹴鞠時說的話。
他那時嫌聖上喧鬨,說了一句“上有所好,下必投之”,如今才知道淺薄地抱有偏見看一個人是多麼的錯誤。
褚衛閉了閉眼,耳根微紅。
但這羞愧的紅,看在其他人的眼裡,就有些不一樣的意味了。
侍衛長對他警惕非常,一看褚大人耳朵都紅了,頓時語氣凝重地對薛遠道:“薛大人,多謝你提醒我要多多注意褚大人。”
薛遠沉沉應了一聲,眼睛卻盯緊在顧元白的身上。
是被水嗆著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了?
顧元白將東西看到一半,殿前就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他抬眸一看,正是安樂侯父子二人。
他們二人一進宮殿,還未到顧元白眼前,便俯身跪倒在地,哽咽道:“臣請聖上給臣做一做主。”
褚衛和常玉言退到了一旁。
顧元白沉聲道:“起吧。”
宮侍為安樂侯父子倆搬來了椅子,兩個人落座之後,安樂侯眼眶通紅的抬起眼,在殿中環視了一圈,目光最終定在薛遠身上,兩行熱淚留下:“聖上,臣這事,正和都虞侯有關。”
顧元白驚訝,轉頭朝薛遠看去。
薛遠眉骨微微挑起,他走上前,恭恭敬敬道:“還請侯爺指教。”
安樂侯質問,“我兒這尾指,是不是你給切斷的?”
薛遠聞言,咧嘴一笑,朝著躲起來的安樂侯世子看了一眼。
安樂侯世子一抖,猛的低下了頭。
常玉言生怕薛遠這狗脾氣會在這會犯病,就上前一步,態度謙和道:“敢問安樂侯何出此言?”
安樂侯臉色不好:“我兒遠出京郊遊玩,卻被歹人砍去了一根尾指。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這個歹人,原本已經放棄。誰曾想到了最後,還是托了薛二公子的福,才讓我找到了這個歹人。”
安樂侯的神情有了幾分鄙夷,即便惱怒於薛遠,但也極為不恥薛二公子這借刀殺人、賣兄求榮的行為,簡直惡心人。
牽扯到薛遠那個蠢弟弟,顧元白心道,薛遠這次真的栽倒那蠢貨手中了?
安樂侯看著薛遠不放,“薛二公子給我送來了一根斷指和一封信,說的正是你斷了我兒尾指一事。而那斷指正是我兒的斷指,你薛遠認還是不認?”
常玉言對薛府內的情況最為了解,他臉色一變,顯然已經信了安樂侯的話,他朝著薛遠看去,無聲催促著他趕緊說幾句話。
薛遠卻是麵色一斂,“臣認罪。”
顧元白的眼皮又猛的跳了一下,倏地朝著薛遠看去,眼神銳利。
他這麼乾淨利落的認罪,反而讓在場眾人意料不及。安樂侯已經滿麵怒火,不斷請求聖上為其做主。也有人認為這其中或許有些誤會,正勸解著安樂侯稍安勿躁。
殿中的聲音吵鬨,吵得顧元白頭一陣一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