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言還要再問,但薛遠倏地從懷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寒光閃閃,逼人鋒芒映在常玉言的臉上,拿著匕首的人沒覺得什麼,語氣平常地問道:“你要吃什麼?”
常玉言硬是把話憋了回去,“什麼都可以。”
薛遠拿起一個果子穿過匕首,手一揚,匕首便飛過了長桌,“叮——”的一聲插入了常玉言麵前的木桌上。
“你騙了我,常玉言,”薛遠道,“避暑行宮,你與聖上下棋那日,聖上明明與你談起了我。”
常玉言緊張,脫口而出道:“你不要亂聽旁人的胡言——”
“是不是胡言我不知道,”薛遠笑了,很是溫和的樣子,“但你不願我與聖上多多接觸,這倒是真的。”
常玉言說不出話來,薛遠低頭吃完了最後一口山藥粥,起身走過長桌,拔起匕首。隻聽“嗡”的一聲長吟,匕首上的果子已經被薛遠取了下來,放到了常玉言的手裡。
果中流出來的黏膩而酸得牙疼的澀味,也跟著慢慢散開,汁水狼狽沾染了常玉言一手。
“這把匕首你應當有些眼生,”薛遠將匕首在兩隻手中翻轉,“它不是我小時候玩的那把。玉言,你還記不記得,少時你被你家中奴仆欺辱,我將那個奴仆壓倒你的麵前,正好也是在飯桌上。”
“你求我的事,我就得做到。飯桌上你的父母長輩皆在,我將那奴仆的手五指張開壓住,匕首插在他的指縫之間,問你這一刀是斷了他的整隻手,還是斷了他的一根手指頭。”
常玉言將果子捏緊,袖口被浸濕,他笑了:“九遙,我們的脾性從小就不合,總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但你我也是少年好友,同樣是一丘之貉,誰也不比誰強。”
薛遠也跟著笑了,“你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會做砍人手指頭的事,那奴仆激動得哭了,對你感恩戴德。第二日,你將人帶到湖邊,讓那奴仆去選,要麼投湖而死,要麼自己去砍掉自己的一隻手和一根舌頭。”
常玉言:“少時的事了,現在不必提。”
“常玉言,你心臟得很,”薛遠低聲道,“但瞧瞧,你再怎麼心臟,見到我拿出匕首還是怕,從小便怕到現在。”
常玉言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抿直,翩翩如玉的公子哥這會兒也變成了麵無表情。
“與聖上談到了我,卻不敢告訴我,”薛遠悶聲笑了幾下,拍了拍常玉言的肩膀,“玉言,你這次倒是稚拙了些。”
常玉言動動嘴:“我總不會害你。”
薛遠:“小手段也不會少。”
“但不錯,你可以繼續,”他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常玉言聞言一愣,抬頭看他,薛遠黑眸沉沉,居高臨下地扯唇,“有個文化人嫉妒爺,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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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元白回宮之後,又被田福生抹了一回藥。
田福生還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越是上藥越是覺得古怪,遲疑片刻,躊躇道:“聖上,你耳後的印子好像是被吸出來的一樣。”
顧元白不鹹不淡,“嗯。”
田福生心中了然,也不再多問,專心給聖上上著藥。
藥膏味遮掩了殿中的香料味,待到藥膏味散去之後,顧元白才聞出了些不對,“這香怎麼同以往的香味不同了?”
燃香的宮侍上前回道:“聖上,這是西夏供奉上來的香料,據說是他們的國香,太醫院的禦醫說此香有清神靜氣的作用,奴婢便給點上了。”
顧元白頷首,“味道還算好,西夏這回是真的拿出大手筆了。”
“賠禮先一步送到了京城,後頭的贖款還跟著西夏的人在來的路上,”田福生小聲道,“聖上,聽沿路的人道,西夏這次拿來的東西當真不少。他們已走了兩三個月了,帶頭的還是西夏二皇子。”
顧元白靠在椅背之上,閉上眼睛有規律地敲著桌子,“西夏二皇子?”
“西夏二皇子名為李昂奕,”田福生,“此人與西夏七皇子李昂順不同,他出身低微,不受西夏皇帝的喜愛,從小便是無依無靠,但卻命硬,活著長大了。因著脾性溫和還有些怯懦,西夏皇室上上下下都未曾重視他,隻是有需要二皇子的地方,他們才會想起這位皇子。”
“就比如這次,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就交給了西夏二皇子,”顧元白懂了,他笑道,“朕不在乎這件事,朕在奇怪另外一件事。”
顧元白皺緊了眉,喃喃道:“西夏怎麼會這麼乾脆利落地就給了賠款……”
連個還價都沒有講。
這簡直要比薛遠半夜摸進顧元白的房中,卻什麼都沒做還要來得讓人費解。